月明星稀。挟着热浪的风从身边悠悠吹过,吹蔫了路边的朵朵野花。
每周六晚餐后陪着父亲去散步是我保持了一年的习惯,今天走这条蜿蜒小径,明天就去那条宽阔大道。偶有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划过空气——
那是硬币和搪瓷罐相击而发出的声音。听着就像是数九寒天里穿着短袖的小伙子牙齿大颤的咔哒声。那个搪瓷罐的主人就在路边,路灯把她的样子投影到地上。臃肿的身子。凑近一看,她的身形实际并没有那么丰满,而是她的衣服硬生生把她撑圆的——她还穿着冬日里那种棉袄。厚重的,肥大的棉袄。
父亲停下了脚步,掏了掏兜,弯下腰。我以为他会毫无表情地丢几枚硬币到那个破旧的搪瓷罐里,然而却久久没有听到那声单薄的孤响。
“这个蝴蝶结多少钱。”父亲指着她手边一叠小小的饰品里的第一个。要不是父亲指着,我还真没有看见那摆在阴影里的小饰品。“您说哪一个?”她的声音非常卑微,她的脸转向父亲手指的地方。“第一个。”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的声音陡然变柔了。“两块。”她伸出那双所在厚棉袄里的枯槁的手,颤颤巍巍地把那个蝴蝶结拿下。父亲扔了两块硬币进去,又放了几张纸币到那个小搪瓷罐里,拿过那个红得发艳的蝴蝶结,极快地走开了。“谢谢。”我颇带歉意地和她告别,小跑着跟上父亲。
“老爸你干嘛……”话音未落。父亲就又塞给了我几张纸币和两个硬币。“你再去买一次。”我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一点都不好看的蝴蝶结,但是能帮那个可怜的女人就帮帮吧。
晃晃悠悠再重新走到那个女人身边,生涩地开口:“你好……”“你就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吧。”她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她是个瞎子。
“是很喜欢这种蝴蝶结么,那我再送你几个吧。”她笑盈盈地低头去拿那叠蝴蝶结。直到她把蝴蝶结向我身边一送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谢……谢谢。”我接过蝴蝶结小心翼翼地往她那个小小得搪瓷罐里放了几张纸币,然后和父亲一样极快地离开了。
等我回到父亲身边的时候我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虽然我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但是我任然不清楚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去帮助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父亲只是笑笑,把我手里的蝴蝶结拿了过去。
“她并不是一个乞讨的人。但是有很多人都习惯性地往那个空空得搪瓷罐里扔钱,扔完就走。”等我们回到家时父亲就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并不是一个流浪者或者一个乞讨者。她是一个非常有尊严的商人,经营着她那家没有店铺的店,过着她那几乎是食不果腹的生活,做着她那非常好看的蝴蝶结。请你不要以为衣衫褴褛的人都是可怜的或是值得怜悯的。他们会用自己的能力赚钱,他们不需要依靠着其他人的怜悯活着。
她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