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爪子
雨终于没有再下。
爸爸昨天晚上也没有回家，肯定又在镇委会的楼里过夜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
如此，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多问，爸爸不会说的。
早晨起床的时候伊芙还在客房里睡觉，很安稳的样子。我没有打扰她，只是轻
轻地合上房门，去厨房里热早饭了。
我刚把早饭摆在桌上，伊芙就打着哈欠从房里晃了出来，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
头，睡眼惺忪。
“伊芙，你起来了？卫生间在那边，我把你的牙刷毛巾放好了，杯子和牙膏用
我的你应该不介意吧？弄好了就来吃饭吧！”我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也不知
道伊芙听没听进去，只见她杵在原地，没反应。
“丽德，你好像妈妈。”过了半天，伊芙冒出来一句，踢踏着拖鞋进卫生间了。
于是只留下我颇郁闷地望着卫生间关上的门，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从口
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出来坐到餐桌前，伊芙明显精神多了，一切都打理得整整齐齐，毫不客气地抓
起一个三明治往嘴里塞，偶尔灌一口牛奶。
“伊芙，你现在好点了吗？”我也咬了一口早饭。
伊芙闪了闪眼睛，嘴里鼓鼓囊囊的。
“那吃完早饭我们就去图书馆吧，我已经联系好了。”我说。
“年是？”看我疑惑地神情，伊芙连忙把三明治咽下去，“我是问联系——联
系谁？”
“我的堂哥。”我微微笑，“亚历克斯。他是图书管理员。今天其实图书馆不开
门，他有钥匙，可以让我们进去。”
“为什么今天不开门？”
“有雾啊。”
“今天也有？”
“对，刚刚我爸爸发短信给我了，去好了图书馆就马上回家。”
“为什么？”
“雾太大了呗。”
“可是就算雾大你也不会走丢啊！”
我无奈地扶额：“伊芙，你快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
伊芙也意识到了，嘿嘿笑了两声，咕嘟咕嘟把牛奶喝完，放回桌上：“走吧！”
雾气依旧浓稠。
街道旁的树淹没在里面，只看见一排黑漆漆的树影，张牙舞爪。路上都没有碰
到人，房屋里没有声音，世界就像被按了静音键；或者就像这里从来就只有我们
两个人。
我紧了紧围巾，可寒气依然渗透进脖子里。
伊芙倒是无所谓，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头发塞进了羽绒服里，手插进口袋，浑
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
“丽德，图书馆在哪里啊？”她问道。
“过了前面的房子，左转。”我可是熟门熟路。
“雾那么大，你还认得？”
“也不是这么说。”我摆摆手，“平常我很少出门，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图书馆，
太熟悉了。别说这样，就是雾再大点，我也能找到！”
伊芙歪着头，诧异地问：“你们这里没有学校吗？”
“没有，镇上的孩子都是有家教的。”我解释。
“太奇怪了吧！”伊芙皱眉，不敢相信，“一个镇，再怎么小，也总会有学校吧？
不可能镇上的每户人家都那么有钱，再说了，哪来的那么多老师？”
我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
“丽德，这里真的很奇怪！你一定要相信我！太不对劲了！”伊芙振振有词。
“没有啊…我觉得挺正常……”嘴上是这么说，心中却渐渐虚了起来。
是啊，太不对劲了。
可是为什么我以前都没有发现呢？
还是说早就发现，但是从来就没有问过谁？
伊芙的话就像一把斧头，一下又一下砍着我心中的那堵叫做“不要问”的墙。
我忽然害怕起来，但是又害怕什么呢？只有我知道那堵墙的后面藏着什么，该
说的和不该说的；该听的和不该听的，我怕一下子都泄露出来，积累的疑问会把
我压垮。
我学会了沉默，并不是不好奇，而是忘了该怎么好奇。
不要问，丽德，你不该问的；你很聪明，丽德…不可以。
内心挣扎着，儿时的画面就近在咫尺。
我突然停下步伐，瞪大眼睛，双手揉成一团，大口大口在原地喘着气，像一条
濒死的鱼。
“丽德，你应该…”伊芙自顾自地又走了一段距离，回头才发现我不在，赶紧转身，跑到了我旁边，弯下腰，“丽德？丽德！你还好吧？！丽德？！”
我干咳了几声，渐渐恢复正常，勉强回答：“谢谢，我还好。”
“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伊芙截住了话茬，惊恐地瞪着我的身后，嘴唇竟不由得颤抖，她灰蓝的眸里倒映出诡异的身影。
我刚要侧身看个究竟，肩膀突然被按住。
那是一只肥硕的手——我的心刹那间开始猛跳，像要撞出胸膛。
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寒毛倒立，冷汗直流。
不，不——
这不应该说是手——！
是爪子！
完
慕容冰漪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