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与故乡

　　　　　矮人与故乡 　
　　　　　　文/轻烟若飞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小镇集市便热闹了起来。 　
　　小镇位于离人类城市很远的森林边缘，许多年前，人类帝国发动了与矮人帝国欧弗的战争，这里的矮人族便是逃亡来的。他们砍掉多余的灌木丛种上粮食和草药，同时又发掘出了矿脉，他们的勤劳和引以为傲的炼金术使得他们的经济很快就发展了起来，但发展的同时也渐渐有人类商人到这里来。 　
　　比如此时，矮人族最年老的机械大师维埃里的钟表店的门口就迎来三位不速之客。 　
　　虽然老维埃里的钟表店开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可生意却丝毫没有影响，不仅如此，就连每周来找克里一起玩的那些小矮人也一点儿都不怕他，他们总是齐齐扯着老维埃里的炼金长袍，缠着他讲那些古老的故事；甚至在他们调皮捣蛋，老维埃里怒气冲冲地要教训他们时，一转眼就跑没影了。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看着一点儿也不怕脏地坐在地上围成一圈看书的小怀蛋们，老维埃里总是忍不住怀念曾经的岁月与荣光，以及自己的师傅老机械师几德，他曾告诉自己每一只钟表都是有灵魂的，但回忆到最后，总免不了自嘲地笑一笑，然后继续修理停止的时间。 　
　　三人都走近了店门，老维埃里仍头也不抬地盯着手头的零件，倒是小克里停止了擦拭墙上挂的一排壁钟，注意到了三人中的那个人类少年。 　
　　而他旁边的两人脸都隐藏在兜帽里，看不清楚。 　
　　男孩径直朝老维埃里所在的修理柜台走来。 　
　　“请问您是机械大师维埃里么？”少年问。 　
　　老维埃里轻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是这样的，我想请您看看这块表能否修好，我找遍了整个迪森的钟表师，他们都无能为力。有位老钟表师跟我提起您，说您是整个矮人部落最杰出的机械大师，于是我就来了。”说着男孩掏出了手帕包着的怀表，轻轻放在柜子上。 　
　　看到这只表，老维埃里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却很快平静了下来。他将表放在干瘦的手心，仔细端详，过了一会儿，他对面前的少年说：“我可能需要点时间，你下午再过来一趟吧。” 　
　　少年见老维埃里并没有拒绝，很是开心，道过谢之后就离开了。 　
　　见三人走了，小克里好奇地凑过头，托盘上的那只怀表看起来很普通的样子。只有老维埃里才知道这只怀表的不凡，为了确认，他取出了一小片水晶凸镜重新观察起来。 　
　　盖子有些磨损了，却仍挡不住低调的金属光泽，连接处镀银的链接符文繁琐而不失格调，整只表透出一种久远的年代感。 　
　　花了大概半个多钟头，老维埃里才打开了这只怀表，看着托盘上大大小小的零件，他不禁暗暗赞叹，应该是地精时代的东西不会错，只有地精才能将机械文明的精妙发挥到极致，地精瘦削的脑袋里装着各种奇思妙想，每一位地精都是一位智者。 　
　　怀表内部除了各种尺寸的齿轮外，暗匣内还装着一颗小小的淡蓝色已接近透明的能源水晶。老维埃里推测应该是能源水晶的能量已耗尽。 　
　　看着走在前面背着弓和箭的小克里，这名叫西德的少年还是有些犹豫了。在听到老维埃里说找到能源水晶的机会很渺小时，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决定要去，毕竟这块怀表是爷爷留给他的礼物。而那两名随从则留在了旅馆中，等待二人回来。 　
　　老维埃里也许是被他的执着感动了，便让孙子小克里陪他去。 　
看着两人走到了森林边缘，老维埃里叹来口气，然后转过身，像平常一样沿着鹅卵石路走了回去，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越往深处，树木越是密集，因为这里潮湿的气候，灌木长得特别茂盛。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斑从树冠间隙穿透下来，空气永远浮动着金色灰尘，并且有落叶与泥土掺合的陈腐香气。 　
　　已经走了有一段路了，西德看了一眼手里的羊皮地图，大概顺着路线再走十几分钟就能看见地图上标注的猎人的木屋，而只有到达小木屋，才算正式开始进入森林深处。西德看着前面一直沉默的克里，有点泄气了，虽然这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他的手却被那些带刺的灌木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在小木屋稍作休息，吃了些东西，又灌满了水之后，两人继续踏上了行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西德能明显地感觉到森林变得危险了起来，在这样的暮色中，森林最不安静，遮蔽了光线的巨树如同一个个巨人，四周都隐隐约约能听到古怪的叫声。 　
　　一只丑陋的灰色蝙蝠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西德，直到克里的箭射了过去，他才反应过来，箭钉在树干上，而那只蝙蝠扑腾着翅膀，吱吱乱叫地飞走了。 　
　　人类少年西德有些惊魂未定，刚刚的事太快，他还来不及拔出防身的匕首，若不是克里，只怕自己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他跟上了克里，两人走得近了些。 　
　　森林里已经很暗了，两人选了一块空地，生了一堆火。 　
　　森林此时竟是格外安静，一点儿细微的响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围坐在火堆边，两人的脸都映得红通通的。可能是因为刚才的事，克里对西德的态度好了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知道为什么，西德越聊越觉得克里是那种值得信任的人，即使是在得知自己王子的身份之后，也没有表达任何意见。不知聊了多久，西德有些困了，眼睛里的火光渐渐模糊了，克里好像还在讲着什么，可他实在太困了，便沉沉睡去。 　
　　他睡得太死了，以至于树上的露水滴到了他的脸上，他才迷迷糊糊醒过来，陡然发现天都亮了。现在已是早晨，清爽的带着雾气的风徐徐吹来，远处的枝头，有黄鹂好听的叫声。 　
　　他环顾四周，火堆已经彻底熄灭了，他的旁边，放着装着水和食物的包，以及一封信。 　
　　他打开了信，上面写着：其实我爷爷早就知道你是迪森的王子，他骗了你，他只是想让我把你带到森林深处，然后把你丢下。你或许不知道，正是人类发动的战争，让我们无家可归，远离故乡。我却并不讨厌你，我想了很久，那些历史，只是别人犯下的错误，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抗拒。不管怎样，请你不要记恨爷爷。我走了。 　
　　后来，西德顺利地回到了迪森，那趟矮人部落之旅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那只怀表，他也收了起来，不再随身携带。 　
　　多年以后，他顺利地成为了迪森的国王，举国欢庆，所有的人都在祝福他，看着人们兴奋的脸庞，他觉得肩膀上的担子重了起来，他不再是一个个体，他的肩膀上担着的，是整个国家。 　
　　在老教皇为他加冕的那一刻，他却想起了多年前的矮人部落之旅，想起了那些背井离乡的矮人们，想起了那天晚上，寂静森林中小克里哼唱的那首长调，悲伤而又绵长，透着不尽的思念，还有他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历史，只是别人犯下的错误，只是现在的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做一些改变了。 　
　　很久以后，他偶然从旧物箱中找到了那只怀表，仿佛有某种魔力，他把怀表凑近了耳朵，“嗒”“嗒”“嗒”，清晰的响声宛如天籁，让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帝国中最杰出的钟表师鼻尖上的汗水滴在了柜台上，终于成功地拆开了这只表，暗匣里，是一颗黄色的，与老维埃里给自己看的那颗相似的能源水晶。 　
　　国王西德静静地看着，原来老维埃里早已帮自己修好了这块表，修好了时间。 　
————————写于2014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