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青春不记得

　　我不知道这样一个安宁的清晨为何会被贴上荒谬的标签。阳光从还未拉开的窗帘缝隙中洋洋洒洒进来，光束激起空中的尘埃隐约浮动，而尘埃后是笑笑迷离茫然的双眼。 　
　　只是不经意的转身，原本一边思考着早读课是英语还是语文，一边为了昨夜剩下的一道数学题而匆忙洗漱的我，对上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她。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快点，还愣着！来不及了！” 　
　　我用最平常的语调面对这个携手三年的朋友，还记得刚入校门的第一天，她甩着马尾侧脸对我说：“你好啊，我叫笑笑，嫣然一笑的笑。” 　
　　出乎意料地，没有近千日子中熟悉的笑靥，没有大惊小怪的尖叫回应。她只是说，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儿？我爸妈在哪里？ 　
　　三个问号，完完全全攫走了我含在嘴里准备回击她的玩笑的话语。一份无法言尽的眼神，溢满疑惑与不解，仿佛再美好的晨曦都没有办法透过深邃的黑眸照进心底。 　
　　笑笑被老师带走了，用我认为最正常的方式处理着一件不正常的事——我听说她失忆了，心因性失忆症。 　
　　我已忘记是谁告诉我这个看似荒唐却着实存在的事实，也已忘记自己是怀着怎样一份忐忑不安颤抖着在电脑屏幕敲打下“心因性失忆症”这短短六个字然后点击搜索。 　
　　“一种选择性的反常遗忘现象，指患者对新近重大事件因震撼过大不堪回首而产生部分性选择性遗忘，或暂时性将记忆解离，使其不出现在意识中。” 　
　　百度用短短两行字答复了我的所有疑问，却又让我更加疑惑。 　
　　很多人都不相信笑笑。的确，睡觉因为压迫了神经而造成失忆，这太像是肥皂剧里频频让观众吐槽的情节了。而我，却被“新近重大事件”、“震撼过大”、“不堪回首”几个字眼深深刺痛，我想起刚刚过去的模拟考，笑笑超常发挥拿第一，却落下考试作弊的话柄。我明白自己不能多说什么，有些东西越解释越说不清，只是拍拍她低落的肩膀以示宽慰。笑笑仍是一成不变的微笑，单边的酒窝显示的轻松和不屑掩饰了受伤后的沮丧。 　
　　偶尔能看见笑笑的父母带她来学校，指指教室，指指操场，等待着心里知道不可能获得的回应。仍是迷离茫然的眼神，仍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垂下的嘴角。班级里没有人奔跑过去拥抱这个曾经笑靥如花，温柔似水的女孩子，他们和笑笑一样选择了遗忘，忘记了马尾辫潇洒甩动替同学答疑解惑的身影。 　
　　我亲爱的笑笑，你的嫣然容颜是否在时间的谣言中丢失了踪迹，或许我应该义无反顾地从燥热教室里冲出去，冲出这群冷漠清高的同龄人，紧紧拥抱住你，用我温暖的双臂让你忆起过去。可我却始终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你知道吗？老师找过我了，他让我安心备考，不要多管。他说你的事情是我力不能及，他说我应该毫不犹豫去奋斗而不是败在中考让师长失望，他说只有好好学习才是真正正确的道路。他为我的懦弱寻找到了无懈可击的借口，我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竟轻而易举地允了自己的唯唯诺诺，自作聪明循着那条完美正确的道路踌躇前进。你知道吗？我爸妈一直感叹你是个可怜的孩子，却不让我把你从失忆的漩涡中拯救出来。他们总说我还太小很多事不懂，可是我又应该懂得什么呢？ 　
　　我承认自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在家长和老师的劝说下确实动摇了。有点儿对不起曾经牵过我的手的你，对不起我们说过的一辈子永远在一起的誓言。学习很累，昏昏欲睡的课堂后有做不完的作业，周围人只是把头埋在课桌里，低一点再低一点，好像比赛谁先亲吻到桌面谁就是赢家。书包早就放不下如此多的书本了，大家都买了一个集装箱，放眼望去只有你的座位上空空如也。也许是以前的幻想太美好，念着什么青春似水年华的诗句，如今却只觉我们这些豆蔻年华的孩子还没有完全发芽就被渴望着催化成为苍天古木。 　
　　那个我们一直觉得矫情的女孩子被保送重高了，她的位置原来是你的。我真觉得不值，凭什么上帝一次无聊的玩笑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我们总在错过一些不应该错过的机会，然后开始后悔自责，比如说我错过了把笑笑带回现实的机会。可是，我们忽略了地球是圆的，绕了一圈后总能再次回到机会身边，重新徘徊于自己应该弥补曾经还是再度割舍。笑笑曾对我说过，做你喜欢的，因为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我唯恐有一天会真的失去她，像她忘记我一样忘记她的马尾辫和笑靥，我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己应该打破来自外界的束缚和压力，给那些侥幸和冷嘲热讽的人一个响亮的回应。于是，披荆斩棘只为换来一句，我认识你。 　
　　渐渐习惯了结束八节课后奔到笑笑家只为和她聊上一个小时，然后在第一节自习铃响之前赶回学校继续认真备考。我明白这意味着自己会更加紧张匆忙，但似乎只有这种方式能麻痹午夜梦回间看见笑笑床上漆黑一夜的痛。 　
　　天气不知不觉在一声声蝉鸣中闷热起来，太阳升得早落得晚，这对于我来说是个好条件。压缩睡眠的时间，早晨和晚上各半个小时把聊天的一个小时补回来。睡衣上的汗渍隔着枕席倾诉不知名的疲惫。第二次模拟考的如期到来让我有些应接不暇，一个接一个的哈气打出了从来没有过的鲜红分数。家长无奈摇头，老师不满与疑惑，周边同学或不管不问或暗暗窃喜自己因为我的退后而上升了名次。所有人都说我没有把心完全放在学习上，都说我做了类似买椟还珠的愚蠢事儿。 　
　　总有一些事情，趁着年轻勇敢去做，否则老了会悔不当初。我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坚持，和笑笑看似轻松的谈笑。从一开始我一个小时不间断的诉说，到可以两两搭话，零星改变正悄悄在青春韶华间若隐若现。偶尔带笑笑在校园里走走，告诉她每一个角落里我们曾经留下的记忆。我们为了超近路而捧着书走铺满鹅卵石的羊肠小道，却一不当心被绊了一脚磕破手肘像个孩子一样哭，笑笑为我绷上创口贴时还不忘奚落我苦相有多难看；笑笑说她喜欢用两块钱买一瓶可乐换来好心情，便整天在桌角摆上可乐喝一天，我恶作剧得摇晃瓶子让气泡喷湿了她雪白的校服；我们说过某个老师或某个同学的坏话，之后又埋怨自己是个长舌妇，在一次次爽朗的笑声里走完回寝室的路。花了好大力气想要让笑笑触景生情，最后自己先被过去两人犯傻的往事感动。也许她是否能忆起已经不重要，我们并肩奋斗的回忆就在每一个角落里静静等待着，等待迷路的笑笑突然有一天想起回家的路。 　
　　我始终没有等到笑笑的那句我认识你，她把我当成了一个新朋友。 　
　　中考之后，笑笑离开了这座城市，她会在爱她的爸妈的呵护下，拥有全新的生活和全新的自己。其实这样也挺好，她终究是记住我了，作为新生的第一个朋友。我是真心为未来那个全新的她感动高兴，也为现在这个被汗水浸湿的自己感到高兴。 　
　　也许数年后同样一个阳光温柔的清晨，我会看到锈迹斑驳的日记本上有这样一段文字： 　
　　如果青春不记得，我们曾经一同奋进的步履，我该以怎样的方式让你忆起，墙壁上刻下的代表永恒的姓名，或是校园角落里女孩彼此执手的影音？得知你安好的消息，便欣然，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