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词,许久不读,上头隐约布了灰。翻开,书里掉出一件什么物事,捡了在灯下一瞧,原是一片不知道什么年岁的叶子,早已暗黄枯萎,脉络却仍旧分明。肉已黄土,白骨犹存。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这一惊喜之物的旁边,是纳兰的《悼亡》。“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它倏地闯入眼,带着幽幽难说的悲伤,只消这样淡淡一瞥,就搅得人心绪难宁。“拼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斜阳凄凄,我在你灵前伤情独酌。忆否?这一壶小小的清酿,你我曾共饮于苍山脚下,桃花林中。彼时绕喉化骨的温柔,却成为今日销魂蚀骨的毒药。一壶桃花酒,两处阴阳隔,惹得三千清泪垂,溶成万分长相思。此时醉卧,惟求卿入梦中。遥想当初“剪刀声,犹在银釭”,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我有心为你指路,且把飞魄结回廊,又惧相逢,“怕幽泉、还为我神伤”。
读遍纳兰词,最喜仍是这一阙,最不忍卒读的也是这一阙。不能多读,不敢多读,生怕陷入这一方悲情的泥沼。午夜梦回廊,游魂踽踽,最不堪,一回望、泪凝肠。难得我也能出现这般小女儿的哀哀情调,说不上是伤春悲秋,更加不会出现手执诗书卷两眼泪汪汪的状况。
纳兰性德,字容若。更喜欢后者,总觉得“容若”平白多出几分雅逸的风骨,让人想起那位“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翩翩君子。
想来第一次读到他的词,是在初一的时候,十一二岁的孩子心性,读什么都只凭一腔没头没脑的热情。“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一句,初见惊艳,再读时就多了几分叹惋,心里模模糊糊地勾勒出千年前那位婕妤的轮廓。她定然是美的,才会让汉成帝一见便倾心。只是那美却不妖,艳却不冶,与合德飞燕的妖无格截然不同。只是深宫之内,一股温柔的流水注定要在湍湍急流中消亡。“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班姬,满腹才华,知道的多,便以为看透的也多,却不知放不下的亦会比常人多出几分。未知她望着那团扇白似月的时候,可有怀念当初的荣宠隆盛?可有悔不当初?
不由得想起了陆游,想起他与唐婉那早夭的缘分,一阙《钗头凤》道尽了几年离索。想来死别虽苦,也是一刀给个痛快——生离就痛苦的多了,歌里唱的也好“那一种相见不能见的伤痛”,活生生地折磨着分隔的怨侣,直让人形容枯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任你是天皇老子也敌不过时间,一个轮回错落,早已不复当初。我只敬这满城春色宫墙柳,沈园仍是当初的沈园,彼时同游的佳人却在他人身侧。物是人非!
梦中如何,梦醒之后,忍便相忘。
谁解经书万卷愁,欲说还休。清酿浮绿透。一轮月,且挂疏桐,一地银霜漏。
遥指长庚明灭,天阶凉透。帘外芭蕉惹雨骤,知否?绿肥红瘦、又是一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