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夜里，我被时光放逐

一个人的夜里，我被时光放逐。花的香味从我的头顶飞过，笑容飘散在微冷的夜风中。是否可以找到这样一棵树，能让我穿过时光的罅隙看到花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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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我的长满野花的山坡 　
　
　 你唱着一支安静的歌谣，缓缓向我走来。安静而温暖的歌谣，让我看到大海的深邃，还有那夜夜不散的泡沫的清香，绽放在一朵花开的时间里。你的笑容亘古不变，如此明媚，又如此忧伤。 　
　 　
　 记忆中的童年是散发着野花的香味的歌谣。我走在小小的石桥上，看见河水的岸边，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风轻轻的吹过来，吹起我白色的柔软的裙子，我光着脚丫奔跑在春天的朝阳中。露水溅湿了我的裙角，湿漉漉的贴在小腿上，有一股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我快乐地蹲在草地上，给刚刚苏醒的花朵唱着我最喜爱的儿歌。幼稚而清甜的声音久久盘旋，盘旋着飞到朝阳温暖的光芒中去，溅起一片绚烂的回声。笑容张扬成风中盛开的花瓣，飘到遥远的地方。 　
　
　 那时侯我没有太多的朋友，同龄的孩子太少太少。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奶奶屋后的小山坡上，想着属于自己的故事，想着爸爸妈妈，想着一个孩子能想到的所有的东西。我的目光常常好奇地盯着未知的事物，并倔强地以一个孩子的思维去弄清它，虽然常使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但我乐此不疲。我会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坐在山坡上问候它，然后就开始想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去缠爷爷。爷爷带着老花镜的眼睛中闪烁着慈爱和智慧的光芒，他总是摸一下我的头，然后告诉我想知道的秘密。所以到现在我都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头能给爷爷灵感，让他从来都不被我难到。 　
　
　 下午的时候，常常躺在草地上看天，看那变幻的流云，像大团大团的棉花糖。阳光透过丝丝缕缕的云，洒在脸上，让我无数次想到妈妈的抚摸，她的干燥潮湿的掌心蒙住我的眼睛，我在黑暗中也能感到她浓烈的爱意。直到天边露出血红的颜色，沉沉地坠下去，坠到霞光万丈，坠到我的白衣白裙飘扬成风中鲜红的花朵，我才起身离开。整个天空都因此而妩媚起来，仿佛新嫁娘羞涩而美丽的脸庞。我会嗅到空中弥漫的中药气味，苦涩而浓郁，是奶奶唤我回家了。于是我留恋地望着我长满野花的柔软的山坡，一路小跑下来。密密的青草蹭着我的皮肤，痒痒的感觉。奶奶的呼唤声随着晚风吹过来，回家吃饭的欲望陡然变得强烈了。 　
　
　 那时我是体弱的，每天都要喝苦苦的汤药。奶奶用小小的瓦罐，每天每天熬着，熬着她的怜爱我的健康，熬到屋里充满了药的香气，而且一直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奶奶总是告诉我，药是有香味的，我使劲地吸着鼻子，却仍弄不清楚有什么香味，完全不能跟我的花儿相比啊。我一股脑儿把酽酽的药喝下去，口里就会塞上一块好吃的糖，甜蜜的滋味从舌尖一直传到脚尖。然后爷爷就会端上可口的饭菜，三人在院子里乘着夜色吃饭。这时候，太阳完全沉下去了，天边泛出灰白色，仿佛水墨画中墨汁蘸了水，泼出后的效果。时时有鸟叫虫鸣为我们奏出一曲音乐，而我则吃到肚皮滚圆方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晚上会到院子中间乘凉，仰望那纯蓝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纯粹的样子。我的瞳仁里落满了星光，晶莹剔透。爷爷会抱着我给我讲星座的神话故事，给我讲银河，牛郎，织女……直到我沉沉睡去。 　
　
　 夜风一直在我的窗外唱着神奇的歌谣，告诉我相信奇迹。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在逃去如飞的时光中，我终于到了可以上学的年龄。我被爸爸妈妈接到城里，从此学着去面对一群群陌生的人，一堆堆漂亮却没有生命的玩偶。我终于失去了和太阳肆意玩耍的机会，他只是每天早晨，从我的狭小的窗户处进来看我一会儿，就走了，而那时，我的眼睛还紧紧地闭着。 　
　
　 我拼命地怀念我的长满野花的山坡，我的洒满阳光的下午，我的飘着流云的天空，我的棉花糖一样的梦境。 　
　 　
　 可是我终于适应了城市的生活，适应了我的没有歌谣的夜晚，没有星星的夜空。 　
　
　 那个纯粹的，没有杂质的世界离我远去。 　
　
　 等到我终于在城市污浊的空气里回忆起中药的香味时，我却不再能嗅到。各种化学药品充斥着家里的柜子。“方便的紧呢。”妈妈时常在得空的间隙里对我说。那时我仿佛看到奶奶的笑容，她说：孩子，你会发现的，因为它能治好你的病。我的眼泪流到嘴里，苦涩而又甜蜜，就像小时侯喝中药一样。 　
　
　 我听到夜风告诉我，你要相信奇迹。 　
　
　 那些古老而悠长的歌谣响在我旁边，我的小小的希望绽放在黑夜里，你的笑容缠绵而忧伤，夜夜不散。 　
　
　 我知道，我注定被你放逐，流浪天涯。 　
　
　
吹绵——我的落尽柳絮的春天 　
　
　
　 你没有任何预兆地走进我的生活，吹皱了我心湖平静的水，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就像你悠悠的笑容。我看见扬花漫天遍野地飞来，却始终无法停留。 　
　
　 在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里，我常常被这样的梦魇惊醒，然后浑身冷汗地坐起身，看见月光如水一样穿过我的床头，而窗外不远处的居民区隐隐地还有一些喧嚣。天幕已渐渐显出一些灰白色，没有星星，没有光芒，黯然而没有生气的样子，让人心酸。我开始拼命回忆我的梦，直到它又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则早已泪流满面。 　
　
　 梦中我急切地寻找着一样东西，为此穿越了茫茫的沙漠，走过了皑皑的雪原，被荆棘扎过，被烈日烤过……可当我历尽一切艰难险阻到达那个地方时，却只看见了一场绵绵的雨，然后鲜艳的花瓣打落在地，沾染了污浊的颜色，繁华褪尽后的残缺。水中还有碎裂的花瓣，憔悴而无望地随波逐流，再也没有救赎的可能。我的苦难最终却成就了一场庞大的落幕，一场注定的空虚。 　
　
　 我在黑暗里恐惧地蜷起身子，那么害怕梦境会变成现实。我剧烈颤抖着，像风里瑟索的叶片，随时都有可能凋零。风夹着暮春的气息从窗外席卷而来，我仿佛看见长街尽头，雾气渐渐散去，而我的生命渐渐明晰，包括死亡。 　
　
　 在这个被所有人称为生命的春天的日子里，我一日一日地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奔走于学校和家之间，疲惫于桌上厚厚的参考书。我会在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想起我的长满野花的山坡，然后默默地流泪。在人群中，我是孤独的，游走在寂寞边缘时，没有人陪我一起歌唱。我在激烈的绝望中寻找可以依靠的幸福，结果手心里还是穿过冷冷的风。 　
　
　 于是想起那天晚上我和鱼一起回家。两个女孩儿，走在暮春湿润的空气里，刚刚下过雨，树叶上还留着晶莹的水珠，像珠宝店里的幸福光芒，把我们的瞳仁一起照亮。风仍有些寒冷地吹着，树上的花瓣纷纷扬扬的洒下来，像一场好看的花雪，那都是些精致的花儿，淡黄的花瓣里包裹着明黄的花蕊，花瓣外面还有绿色的托儿，层层叠叠的花瓣像被折叠的丝绸，柔软细腻，淡雅宜人。很久以前我用它做过戒指，看着青草和花瓣在阳光下弥漫出温馨的情绪，而清甜的香味也氤氲开来。我白皙的手指因此变得俗气而繁华。但是我却喜欢那样的世俗。过于圣洁的东西，往往勾起心中最温柔也最残酷的疼痛。比如梦想，比如一瞬的烟花，比如永恒的音乐。可是即使是这样的俗气，她还是过早地凋零了，只留下一丝一缕的清香，让人怀念。 　
　
　 然后我听见鱼说：就算幸福在远处，那也是幸福啊。 　
　
　 那一刻，我的眼泪汹涌地流下来。原来，幸福是可以用来观望的。不是非要得到手才是小小的心安，一辈子观望一个人的幸福也许就足矣。当奢望的小小幸福变成淌血的伤口，也许只有观望是唯一的安慰。 　
　
　 这个春天长得让人不忍回眸，繁华与凋敝的交织转化来得那么迅速那么突兀，就像夜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壮丽的演出落下帷幕，一刹间生死相隔。 　
　
　 生命中的快乐是否也是如此来去匆匆？ 　
　
　 我站在长街上，路灯把我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缩短又拉长…… 　
　
　 是固执的游戏。 　
　
　 是单调的生活。 　
　
　 我在人群里被人声淹没，偷偷观望幸福的瞬间听人笑语。 　
　
　 曾经以为时光可以淡漠一切，可是伤痛依旧刻骨，依旧张扬。寂寞依旧冷清，依旧徘徊。 　
　
　 于是我知道，我已经走在被你放逐的路上。 　
　
　 你的笑容像水面洇散的涟漪，渐渐模糊。我的世界纷纷扬扬地落满洁白的柳絮。春天，凋零得无声无息。 　
　
　 它们没有去处，而你，已来过。 　
　
　 长街尽头燃起一只蜡烛/焚烧着童年的孤独/你的眼里洒满了晶莹的凄楚/我们找不到回家的路/ 　
　 是谁许诺过我小小的幸福/是谁答应过我生日的礼物/手心里穿过寂寞的纹路/蜷缩在角落里哭/ 　
　
　 我逃不出你的目光，所以在一条被放逐的路上走得平平仄仄。 　
　 是否有这样一棵树，能让我穿越时光的罅隙看到花开的样子。 　
　 我怀念童年的山坡，长满野花，遍布明媚。 　
　 花的香味从头顶飞过，我听到花瓣均匀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