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发现我的同桌江山最近有点不大对头。江山在别人眼睛里可是个标准的好学生,成绩好,表现好,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说话办事又乖巧,所以在班主任刘老师看来,他是个连肚脐眼也没有的大好人,年年选他做三好,当班长。班上那些没头脑的同学,主要是些嗲声嗲气的女生,全都众星捧月般围着江山,只有一个聪明绝顶、笑傲江湖的学生在一旁冷眼观望,正是区区在下。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我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不是因为我长得帅。说实话我的身高只有一米三十九,在五年级男生中发育程度偏下。而且我的耳朵又稍稍大了一点,倾斜的角度也大了一点点,就是俗称的招风耳。然而我的自我感觉却是不错,打个比方,别人作业没做就好像对党和人民犯下大罪一样,惶惶不可终日,不敢多望老师一眼。而我能够大大方方站起来,用普通话说:“报告老师,我没有做回家作业。”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刘老师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年轻女孩子,听了我的话立刻扬起了眉毛,眼睛像双筒猎枪一样瞄准我:“张得春同学,你有什么理由吗?”
“我没空。”
“哦,”刘老师有些讥讽地说:“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我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昨天我刚到家,正要写作业,韩国一家软件公司来征求我对一款游戏的意见,唉,设计得太烂啦,我不得不花很长时间进行改动。”
刘老师一愣,我连珠炮般地接着说:“刚吃了晚饭,省国投来人请我吃饭,我说吃过了,再说作业还没做呢!可他偏偏说最近外币走势不稳,要和我讨论讨论――”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望着我,我趁大家还没有醒过来,又灌了一通迷魂汤:“晚上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我心想这会儿不会有人打搅我,我可以安心写作业了。可物管又打电话给我,说电梯坏了让我帮忙修一下,十八楼有个孕妇等着生孩子。修电梯我可不在行,半天也没修好,我只得在电梯里为孕妇接生,居然是双胞胎!”
刘老师呆在那儿好长时间,摇摇头说:“张得春,我实在教不了你!”
其实我并不讨厌刘老师,虽然她给我吃过不少苦头,经常向我的父母告状什么的。但我感到她内心向着我,再说她又这么好看,笑起来望我一眼,能让我的心蓬蓬跳。我对教数学的许大马棒最反感,她经常罚我写自己的名字三百遍,害得我直埋怨我爸爸为什么不给我起名叫丁一。她甚至一个一个地去数,发现少了手中的棒子就立马敲过来,简直是以折磨人为快乐。
因为我胆大顽皮,我的爸爸没有少揍过我,他辛辛苦苦经营一家小快餐店,和妈妈两人忙得根本无暇顾及我,所以脾气很暴。后来我找到窍门,一有空就帮着店里做事,爸爸妈妈直夸我懂事能干,我在学校犯的一般性小错误也就能够幸免。
我的确能干,有时候生意忙起来我一晚上能送几十盒快餐,累得我边吃饭边睡觉。爸爸望着我说:“看这孩子,这么忙每次考试还能及格,已经很不赖啦!”
“你就这个要求啊?”妈妈不满地说:“刘老师说我们家张得春要是肯用功学习,一定不比江山差。今后我们情愿少做些生意,也要让他把学习搞好!”
我闻言立刻清醒了,忙说:“我行,我不累,我要帮家里挣钱――爸爸妈妈,你们太辛苦了,我要为你们分担分担――”
最后一句话是我屡试不爽的法宝,只要我一说出这句话,妈妈便使劲往我的碗里夹菜,爸爸低着头一言不发,随后会对我有求必应。
然而多了以后就走向事物的反面,有一天我终于弄巧成拙。
那天晚上,爸爸妈妈郑重地把我叫到跟前,对我说:
“张得春,我们想让你转学,转到英华学校去。”
英华学校是全市最好的寄宿制学校,据说对学生要求极严格,望子成龙的家长把它看成黄浦军校,对于我来说可就暗无天日啦。我大惊失色,急急巴巴地问:“为――为什么?”
“我们觉得不能再耽误你的学业了,我们做父母的哪怕再辛苦,也要把你培养出来,像你这样懂事的孩子一定会有前途的。”
爸爸妈妈看上去已经拿定了主意。我没有办法,只得一条一条作出保证,保证按时做作业,保证认真听课,保证考个好成绩,终于让他们松了口,一切到期末考试后再作决定。妈妈当即把我的保证打电话告诉了刘老师。于是第二天刘老师脸上就有了灿烂的笑容。晨会的时候她满面春风地对我说:“你下决心改正缺点,我听了很高兴,为了给你创造一个良好的氛围,我现在给你调位置,让你和我们的班长做同桌――”她转脸对江山说:“江山,你要多多帮助张得春同学!”江山站起来,清脆地说:“没问题!”
我和江山就这样成了同桌。
时间久了我渐渐发现江山的一些小秘密。原来他特别会嫉妒人。体育课六十米跑步比赛他输给了何大伟,失去了往日的风头,下午自习课他就记了何大伟九次名字。当何大伟被许大马棒骂得痛哭流涕时,江山神情凝重,但我发现他的眼睛却在得意地微笑。起先,江山极其认真地辅导我做功课。放学时他常常高声招呼我:“走,到我家补习去!”声音大得全世界都听得见。只是我耽误的功课太多,一时补不过来。这时有人喊他踢足球什么的,他便把他的作业本朝我书包里一塞,“去,带回家抄!”不久,老师就表扬我在江山的帮助下作业大有进步,江山谦虚地低下了头。我偷偷地望他,又看见他眼中狡猾的笑容。随后就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
就在儿童节的前一天,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我正在帮妈妈关门打烊。忽然接到一个要餐电话,是滨河新区打来的,当时爸爸不在店中,我便自告奋勇去送。
“太远了,”妈妈有些放心不下。
“没事,”我笑着说:“江山家就住那儿,那一带我熟悉得很!”
我骑上车飞驰而去,妈妈在我的身后喊:“如果找不着就赶紧回来――”
滨河新区是市郊的高档住宅区,一栋栋欧式别墅错落有致。我满头大汗地来到门口,被保安拦住了。
“小孩,你干什么?”
我一指车后的箱子:“送盒饭的。”
我怕时间长了顾客不高兴,话没说完就往里闯。那个胖保安一把没抓
住我,气得直嚷:“小子,下次休想放你进去!”
我不示弱地回了一句:“下次上厕所别忘了解裤带!”
第二章
我在相似的街道和建筑物之间穿行,虽然亭台楼阁风景美丽,我却没
有半点心思欣赏。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按照地址怎么也找不到地方,不禁焦急万分。
绕过一片喷水池后我眼睛一亮,四周的环境好像很熟悉,原来是到了江山家附近。我心中一动,我何不去问问江山呢,他对这儿肯定了如指掌。
我按响了他家的门铃。门铃出人意料地响亮,把我吓了一跳。我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开门,便又摁了几响。若不是刚才看见他家窗口有人影晃动,我肯定以为他家没人。我开始胡思乱想,莫非他家来了小偷?江山一个人正在上演“小鬼当家”?还是发生了什么特大案件,我成了第一目击证人?我的手一直按在门铃上,终于把门摁开了。
江山出现在门口,他平静地望着我,说道:“你送错地方了,我们家没有要盒饭。”
我愣住了,吃惊地盯住他的脸。他的表情极其平淡,好象完全不认识我一样。我先以为他开玩笑,但看他的眼神又不像,充满了陌生和警觉。
我不知所措,木头木脑地说:“我只是――问一问这个地址――”
他接过写着地址的纸头,“这里是B―56号,B―138在西边。”他为我指了指方向,又说:“下次不要随便按门铃!”
“是,”我机械地说:“谢谢你。”
“不用谢。”说完,他关上了门。我愣在门外,百思不得其解。江山为什么装着不认识我呢?难道他的家人遭到歹徒的挟持?我脑海中顿时出现了好多部类似情节的惊险电影,一般情况此时我应该破门而入解救人质。不过我张得春可不是有勇无谋的小角色,我决定先探一探虚实。
我绕着他家的房子转了几圈,落地窗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只有柔和的灯光映出来,似乎还隐约听见电视的声音,远处有几个人高声的谈笑,全是欢乐祥和的美好景象,没有一点儿异常。
我感到我的勇气在消退,还是去找我的顾客吧,等了这么长时间再好脾气的顾客也会发火的。我刚转过身,突然发现一个人站在我的身后,着实吓了我一跳。
原来是江山!
“你吓死我了,”我捅了他一拳,“你搞什么鬼!”
江山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我猛地感到一股电流从他手上
传递过来,我全身一激灵,大叫着倒退几步。
“你怎么回事?”他惊讶地问。
“你――你手上有电,电了我一下――”我喘着粗气说,心中的感觉
奇怪极了,晕头转向地好像是另一个我在说话。
“你在说什么?”江山的惊讶并不亚于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僵着舌头吃力地说:“刚才,你的手电了我一下,大概是静电吧――
也太厉害了,我的心现在还扑通扑通直跳!”
江山瞪大眼睛,好像在看一个怪物。我被他望得心里发毛,有些生气
了:“好了好了,你爸爸是企业家,你瞧不起我们穷人的孩子,下次我决
不来麻烦你!”
他依旧站在那儿,没有任何表示。我真的生气了,推着车子就跑。当
我骑上车的时候,我的感觉非常奇特,我觉得江山的一双眼睛始终盯在我
的背上,直到骑出去好远这种感觉仍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我忍
不住回头望望,后面什么也没有。
我失魂落魄地骑车,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我爬起来,看看
箱子里的盒饭,奇怪的是盒饭整整齐齐,没有一点儿倾翻的痕迹,连一滴
汤汁也没有洒出来。
这简直是奇迹,我送餐时摔过不少跟头,每次饭菜都翻得一塌糊涂,
今天却好像如有神助。
“的确,今天有点儿古怪――”
我一边骑车一边自言自语,我还没想到后面会有更古怪的事情发生。
一道电光突然射到我的脸上,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怒道:“谁呀?
谁拿手电筒照人脸?”
手电筒灭了,我看见刚才门口的那个胖保安冷笑着站在道边,“原来
是大叔呀,”我怕他纠缠,赶紧陪个笑脸:“您吃了吗?我这儿还有盒饭,
给您打五折――”
“你干什么去啦?”他伸手抓住我的车把。
“送盒饭呀。”
胖保安盯着我:“一直送到现在?”
“对呀,”我点点头:“是不是顾客有了投诉?我实在没有找到这个
地址。”
我把写着地址的条子给他看,他突然发起火来:“少来这一套,你八
点多进来,现在已经夜里十二点了,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在干什么?”
“叔叔你真会开玩笑,”我笑着说:“我最多在里面半个小时,怎么
可能已经十二点呢!”
胖保安把带表的手腕伸到我面前,我一看,果真指向十二点,我愣了
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你真好玩,把手表拨快了来骗我,我又不是三岁
小孩子。”
胖保安气得暴跳如雷,他把我拉到值班室,桌上的电视机正在播送新
闻,右上角赫然跳动着一组数字:
00:02:38
这下我傻了眼。
我怎么也想不通这一会儿工夫已经到了半夜,头脑中一片空白,恍若
置身梦中。
“叔叔,”我喃喃地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胖保安轻蔑地望着我,“小把戏,别跟我演戏了,告诉你,我在部队
干过三年侦察兵,会让你说实话的!”
我心中烦乱不已,爸爸妈妈见我这么长时间不归,一定急得团团转,
我央求胖保安:“叔叔,让我回家吧,这么晚了我爸爸会打我的!”
胖保安笑了:“行,告诉我你到底干什么了,我就放你走。”
他一副猫戏弄老鼠的得意神情,我知道我越着急他越不会放我走。于
是静下心来,索性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无意中我发现他桌上的玻璃台板下
压着几张彩票,我心生一计。
第三章
“好吧,”我无可奈何地说:“我告诉你,我去了张总家。”
“张总?”他疑惑地说:“哪个张总?”
“你连张总都不认识?”我一脸夸张的表情,给人感觉是不认识张总
的人都该一根绳子吊死。“张总问了我几个数字,他说我的数字蛮灵的,还请我吃洋酒抽洋烟――”我发觉他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极其敏感地问:“数字?什么数字?”
“我忘了。”我笑着说。
他不依不饶地盯着问:“是做什么用的?”
“我不知道。”
“你是瞎编的,”胖保安试探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对,”
我爽快地点点头,把脸转向外面。等了不到两分钟他沉不住气了,大喊一声:“小子,我要把你送到派出所,我怀疑你在小区里偷东西!”
“别,别,”我害怕地说:“我不去派出所,那是坏人去的地方,不要送我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胖保安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把数字告诉我,我就放你走。”
“如果你说谎呢?”我歪着头问他:“你必须发个誓!”
胖保安嘴皮一翻,发了个滚瓜烂熟的誓。我摇摇头:“不行,你必须说如果撒谎的话,就让我永远中不了奖,别说五百万,连五毛五分都中不着,说!”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说完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我,我把胸膛一挺:“好,你听好了,洒家只说一遍!”
我快速地说了一组数字,那是我们家的电话号码,而且说得口齿不清。“什么?什么?”他叫道:“我没听清!”
我没有理他,出门推起车子。胖保安一把抓住我:“不行――”
我冷冷地说:“当心永远中不了奖!”他的手像碰到烫水立刻缩回去。“天机不可泄露,自己好好琢磨去吧!”我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我骑着车子飞快地往家里赶。此时大街上行人车辆稀少,马路格外宽阔和冷清。在临近我家街口的时候,一辆无牌照的吉普车突然从我身后窜到前面,挡住我的去路。
我打算从车尾绕过去,根本没想到这是冲着我来的。车上下来两个人将我拦住:“小孩,干什么的?”
“你少管!”
因为靠近家门口,我的口气也大起来。一个大汉一把攥住我的手,我感到这大手就像一把老虎钳,几乎要夹碎我的骨头。我知道碰到了硬角色,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声大叫:“疼,疼,疼死我啦!”
旁边一个穿灰衬衣的瞪了大汉一眼:“他还是个孩子,又不是罪犯,使那么大劲干吗?”
“是,”大汉立刻松了手。
我隐约猜到他们的身份,索性装出痛苦不堪的神情,对他们的问话不理不睬,只是捧着手一个劲地哼哼。反而令他们索手无策。
“好了好了,”灰衬衣不耐烦地挥挥手:“下次半夜不要乱窜,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现在快回家去吧。
我慢慢腾腾向前走,突然,灰衬衣又叫住了我:“等一下!”
我停住了,灰衬衣走到我面前,目光盯在车后的箱子上:“把它打开。”
“有完没完,”我没好气地说:“就几盒盒饭,没见上面写着‘新亚快餐’,就是我们家开的!”“叫你打开就打开!”那大汉走过来,不容分说打开箱子:“――这是什么?”两人好像发现了什么希罕物件,凑过去仔细瞧,我莫名其妙看着他们,心说怎么啦,难道这两人没见过盒饭?灰衬衣把脸转向我,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我:“你不是说送盒饭吗?怎么藏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贵重东西?”我禁不住咧开嘴笑了:“这里面最贵重的就是油煎大排――”
“少油嘴滑舌!”大汉将我推上吉普车,又将我的东西扛上车。“干什么?”我不解地问:“我就到家了,不用你们送了。”
“送你去派出所!”
“为什么?”我大叫起来:“你们凭什么抓我?”
二人不由分说,关上车门发动起车子。我大声地抗议:“你们这是侵犯人权,我要见我的律师!”
灰衬衣白了我一眼,说:“你还是先见你的爸爸妈妈吧!”
第四章
我被带到派出所。灰衬衣关照那个大汉:“你先把箱子里的东西登记一下,摄像机什么的要进档案柜。如果他要睡觉就让他睡,明天再说――注意,这小孩有点儿滑头,你要有耐心,千万别简单粗暴。”大汉把我关进一间空房子。屋里除了几张条凳空空如也,墙脚有一个醉汉躺在条凳上呼呼大睡,老远就闻到刺鼻的酒气,八成是酒后闹事的家伙。
反正事已至此,我只好坐下来,心里越想越不对头。箱子里的摄像机什么的明显说的是我,难道有人栽赃陷害我?这一晚发生了许多希奇古怪的事情,饶是我聪明机智也理不清个头绪。我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是哭泣与睡觉。我选择了睡觉。等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那个醉汉已经不见了。我从门上的小窗口向外望去,外面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中年人在拖地。“喂――大叔――大伯――大爷――”我一通叫喊,把中年人叫到门前。他一脸不耐烦地冲我说:“什么事情?”
“我什么事也没有,”我觉得我就像古装戏里的主人公:“我是被冤枉的!”
中年人扭头就走,我急得大叫:“谁来问我呀?怎么没人问我呀?”也许因为我是小孩的缘故,他又应了一句:“一会儿开完会就来处理你的事,等着吧。”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走廊里传来喧闹的声响。我满以为自己很快会有人来过问,没想到左等右等还是没人进来。我精神崩溃了,心中痛苦地想,这可是我最为悲惨的儿童节了,忍不住大叫起来,声音凄凉不亚于一个要把牢底坐穿的囚犯。门终于打开,一群人涌进来。为首的就是那个灰衬衣,虽然他换了警服我还是一眼认出他。他望望我,又望望身边的警察,厉声说:“怎么回事?这小孩是谁弄来的?怎么没有记录?”旁边的人面面相觑,他又和颜悦色地问我:“小朋友,你别怕,你是为什么进来的?”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默不做声。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问我的名字,住哪儿,家里人在什么地方工作,我在哪里上学等等。在突然的变故面前我拿不准该怎么回答,索性装聋作哑一概不答。这样至少不会出错。众人问了好一会什么也没问出来,个个索手无策。后面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警嘀咕道:“这小家伙可能是个傻子吧――”
我有些火了,故意直直地望着她,弱智般叫唤:“姑姑,姑姑――”
众人很是惊讶,都望着她。她显然有些得意,走到我面前,轻轻拍拍我的脸,柔声说:“告诉姑姑,你叫什么名字?”
“姑姑,”我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认识我啦?我是杨过呀――”
众人一愣,随即轰笑。那女警窘迫万分,脸一阵好一阵白。这时一个小警察走进来,对灰衬衣说:“所长,昨天晚上不知是谁把一个盛盒饭的箱子放在档案室里,都变馊了――”
“真是怪事,”所长闻言往外走,在门口又回过头来,对那个女警察说:“小陈,这孩子就交给你了,问清楚他的情况,把他送回家。”
小陈急了:“为什么是我?”
“不是你还是谁?”所长严肃地说:“一定要完成任务,照顾好你的杨过!”
我跟着小陈去办公室,心里直犯嘀咕,所长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昨天晚上煞有介事地抓我进来,现在什么事没有做就要放我走,好像专门留我过夜似的,实在难以理解。
走在我前面的这个小陈要好对付多了,我一边欣赏着她的身体一边跟着她走进办公室。她坐下来,用公事公办的眼光看着我,我发觉她眉清目秀长得相当好看,我不禁想起另一个美女我的班主任刘老师,她俩一个英气勃勃,一个娇媚温柔,各有各的风韵,真是妙不可言!我看呆了。
小陈被我盯得不自在起来,她凶巴巴地对我说:“小孩,你家在哪里,快告诉我,我叫车把你送回去。”
“我认识路,”我说:“我自己走,不麻烦你了,姑姑。”
“你以为我愿意啊,”她没好气地说:“这是所长交给我的任务!”她看看四下无人,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告诉你,不许叫我姑姑,听到没有?”
“听到了,姑姑。”
我连连点头,虽然我被她狠狠地揪了一下耳朵,但却不觉得痛,心里反而有一种酸酸甜甜的感觉。“下贱!”我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小陈立刻警觉地瞪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尿尿。”
“去,走廊最里头。”
第五章
我上完厕所,看见一群人拉拉扯扯争吵不休,我不知不觉跟着走到门口。回头一望,小陈专心致志对着镜子补妆,真是中华儿女既爱红妆又爱武装。我冲着她抛了个飞吻,然后窜出大门。我没跑几步,一双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张得春,你把我急死啦!”
“爸爸!”
我又惊又喜,猛地抱住他:“爸爸,你来接我啦,是小陈打电话给你的?”
“什么小陈?”爸爸茫然地说:“昨天我们找了你一夜,实在没有办法才来这儿报案,好了好了,这下可好了!”
爸爸紧紧地抱着我,好像生怕我再丢掉,我的心头感到一阵温暖。他赶忙给妈妈打电话,然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儿子,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啦?”
“唉,一言难尽啊!”
我老气横秋地皱着眉头,的确不知该从哪里说起。爸爸不满地说:“最起码要打个招呼呀,怎么一声不吭跑了,可把你妈妈急坏啦。”
我瞪大眼睛:“她知道我去送盒饭,怎么她没说?”
“不会吧,”爸爸狐疑地说:“她说你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压根没提送盒饭的事情――”
我急了:“明明是她接的电话,当时她嫌远不让我去送,我告诉她江山就住那儿,那一带我很熟悉,她就让我去了,临走时还关照我找不着就赶紧回来――她都忘记啦?”
“不会吧,”爸爸小声说:“真是怪事!”
“没准还有更怪的事情!”我说。
还真让我说中了。我回到家中,一口气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爸爸妈妈听,听完我的话,他们互相望望,异口同声地说:“怎么可能呢!”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
我突然觉得很委屈,忍不住放声大哭,泪如泉涌。爸爸妈妈顿时脸色刷白,他们深知我的个性刚强,若不是天大的委屈,我决不会轻易落泪。过了好一会妈妈才说:“这孩子,怕是中了什么邪,或者碰上鬼打墙啦?”
爸爸突然用一种怪怪的声音对我说:“张得春,你――你有没有睡着了?”
我愣住了。我想起我在离开时跌的那个跟头。当时我的感觉非常奇特,好像在短短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头脑中飞走了。因为恐惧和疼痛把这事忽略了。现在想想,仿佛有那么一点点时间,我处于一种失去意识的状态。妈妈倒抽了一口冷气,转脸对爸爸说:“你是说――张得春就像――”爸爸沉重地点点头,妈妈眼圈一红,转身跑进卧室,倒在床上抽泣起来。我见状着急了,拉住爸爸的手:“爸爸,我怎么啦,我怎么啦?”爸爸用力揽住我的肩,把我按到椅子上,然后在我的身边坐下来:“你还记得你爷爷吗?”我的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在我的记忆中爷爷的形象遥远而模糊,我只记得他躺在客厅的摇椅上,发出叽叽嘎嘎的摇晃声――“你爷爷――他有病。白天他和正常人一样,到晚上,睡着以后,他就会四处游荡,经常做吓人的事情――有一天夜里,他把一条街的猫全部杀死在屋顶上,然后在十米多高的牌坊上睡到天亮,醒来后他对一切一无所知,自己也没办法从上面下来,后来还是请消防队把他救下来――”
我脱口而出:“梦游!”
“是的,你爷爷有严重的梦游症,我却没有,到你这儿会不会是隔代遗传呢?这样的话刚才你的行为就好解释了,你所看到的一切只不过是个梦而已――”
我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我可以保证,我看到的一切决不是梦境,而是活生生的事实,我肯定不是在梦游!”
“不是――最好,”爸爸若有所思地说,他匆匆走进房间,和妈妈小声地商量什么,我在外面听不清楚,隐隐听到二人商量着送我到哪家医院检查,我倒不是很害怕,我可以肯定自己没有梦游症,这一点我很有信心。
爸爸随后把我送到学校。我到学校已经是第三节课了,校园里红旗飘飘,书声朗朗,一切和昨天没有两样,我的心情却大大的不同。我走进教室,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我努力装出一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坐下来认真听课,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旁边的江山正眼不瞧我一眼,仿佛我这个人和没来一样,倒是后面的何大伟捅了我一下,轻声说:“喂,昨晚你离家出走啦?”
我瞪了他一眼:“胡说!”
“别装了,”何大伟一脸坏笑地说:“昨晚班上一半的同学都接到你爸爸的电话――”
“那又怎么样,”我有些恼羞成怒,“我高兴,我乐意,有本事你也来一次?”
江山突然捅了我一下,我抬头一看,刘老师已经停止了讲课,正朝这边望。我识相地闭嘴,及时躲过她的目光,幸亏江山救了我。做作业的时候,我忍不住轻声问江山:“昨天晚上――你不会没有看见我吧?”
他警觉地望着我:“什么?”
“我是说,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装着不认识我?”
“你说什么呀?”他白了我一眼,“大脑短路啦?”说完他埋头做作业,不再理我。我想到他昨晚两次和我碰面,现在却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讥笑我,心中又急又气,伸手一把夺过他的笔:“喂,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谁的脑子有毛病?”
江山抓住我的手:“还我!”
“不!”我执拗地说:“你敢打赌吗?如果你说了谎话,你就是鼻涕,你就是泔水,你就是大便!”
江山眼睛里闪动着怒火,他腾地站起来,大声地说:“刘老师,张得春抢我的钢笔!”
下课后,我和江山同时被叫到办公室。
刘老师当着我的面把江山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说他不能以身作则,妥善处理同学间的矛盾,反而有意扩大事态,造成很坏影响。批得江山泪水一个劲在眼眶里打转,硬忍着才没有掉下来。刘老师的态度令我非常意外,我心中歉疚,于是对她说:“这事是我引起的,我先说了不好听的话,他才发火的――不能怪江山。”
“哦,”刘老师把头转向我:“这么说来明天的晨会课上你也要作检查罗?”
“我作就我作,”我索性好人做到底:“江山是个好同学,你就别让他作检查了,把帐全部记到我的身上,反正我是差生,虱子多了不痒。”
刘老师眼中现出一丝笑意,我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这几句话还算得体,正要发挥一下,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
“你就是张得春?”
听到这权威的声音就知道来者不同凡响,我扭头一看,校长就站在我的身后,我们学校所有人都叫他校长,他也喜欢人家这样叫他,就好象以前黄浦军校那个姓蒋的校长一样,只是我们的校长姓朱不姓蒋。朱校长神情严肃,语气明显不善。我垂手恭立,老老实实点点头。
“你昨天晚上闹了多大影响!”
没想到还惊动了校长大人,我好生惭愧,刚刚陪个笑脸,校长跟着威严地说:“走,跟我去校长室!”他的口气仿佛是说:“走,跟我去中南海!”
第六章
我把目光投向刘老师,她把目光却转向别处,不愿意和我目光相接,
说明她爱莫能助。我抬眼望望朱校长,只见他的唇边冒起一排细密整齐的火气疙瘩,看来他的怒火酝酿了不止一天两天。我把心一横,你校长室有什么可怕的,总不会是灌辣椒水、坐老虎凳的中美合作所吧,看你难把我怎么样!
校长室在三楼楼梯口,进校长室的大都是坏学生,而且是犯了较严重错误的人。校长打开门,我意外地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是教音乐的小夏老师。
朱校长瞟了她一眼,板着脸说:“夏老师,你先出去,我要处理一下事情。”
“哎呀,”小夏身子一扭:“人家在等一个电话。”
朱校长加重了语气:“上班时间不可以接私人电话!”
“干吗这么凶,哼,人家再也不理你了!”
小夏老师气鼓鼓地走了。校长和我同时盯着她一扭一扭的屁股,突然间校长怒道:
“你笑什么笑?闯了这么大的祸你还笑得出来?”
“我没有笑,”我连忙说:“我天生就是笑模样――”
朱校长不由分说,把我狠狠训了一通。我一言不发地听着,不与老师或领导争辩是我采取的一贯做法,这也是我总结的经验和教训。因为作为学生或者下级,纵然有天大的理由,哪怕再多生一张嘴,也是辩不过上级领导的。
这时电话响起来,校长骂性正浓,似乎没有去接的意思。
“我们学校是校风严谨的学校,声誉一向不错。你昨天夜不归宿,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败坏了学校的声誉,这个责任谁来付?”
“我付我付,”我忙不迭地说。
朱校长猛地一拍桌子:“这个责任你付得了吗?”
电话又顽强地响个不停,我以为校长因为激动而没有听见,于是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校长,电话――已经第二个了――”
校长脸上阴晴不定,表情似怒又似笑。他极不情愿地拿起话筒。
“喂,哪里――什么事?――想转学?有户口吗?是我们学区吗?――这可不好办,按照你这种情况,至少捐资助学一万元――不,不行,我们可不是卖青菜萝卜,还讨价还价!”
校长放下电话,重新望着我,好像一时忘了说到哪里。我讨好地说:“您刚才说道我们学校是省级文明单位,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事情――”
听了我的话,校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反而说不下去。他想笑又立刻把笑容收住。只得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准备重新酝酿情绪。这时小夏老师又推门进来,对校长说:“刚才是不是有人打电话来联系转学的事情?”
“是啊,”校长说:“没谈成,他嫌赞助费太多了。”
“校长呀!”小夏一跺脚:“他是我的亲戚,他妈妈是我表姑姑,他儿子是我表――”
“哦――”校长拖了个长腔,小夏老师凑过来,轻轻地摇校长的手臂:“校长啊,你千万别狮子大开口!”
“这个嘛,既然是夏老师介绍的,当然要客气一点,就交九千吧。”
“九千?这么多?”小夏瞪大了眼睛:“我说了半天,你才让了一千?”
“好,好,八千,这下给足面子了吧?”
我听了觉得很是好笑,忍不住插嘴道:“别人介绍的八千也就罢了,像夏老师这么年轻漂亮,怎么也得再让一千!”
校长一愣,不直该如何表态。小夏笑着望了我一眼,说:“可是――七千还是太多呀――”
我被她这一眼壮起了胆子,接着说:“人家别的学校不去,直接奔我们这来,冲人家这态度,就该再让一千!现在开学这么长时间了还要让一千!再说,人家如果不转学了我们一分钱也拿不到,现在哪怕再让一千还能得到四千呢!”
“四千?行,就四千!”小夏高高兴兴地说:“就这么定了!”
“什么呀什么呀!”校长瞪圆眼睛:“转进一个学生才收四千?我怎么向别的老师交代!”
“没关系,”我抢着说:“到时候买些瓜子话梅,每人送上一堆,保证个个没意见。”
朱校长把脸转向我,脸色由青变紫。我见势不妙,赶紧退到一边,垂手恭立。校长把桌子重重一拍,桌上的杯子一跳老高,他大吼道:
“张得春,我让你来干什么的?哪个让你在这儿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这些事情用得着你操心吗?你好好反省你自己的问题吧!今天下午,叫你的父母到学校来一趟,我要亲自和他们谈话!”
请家长到学校来可以称为老师的撒手锏,此招一出,所向披靡。我只得装着十分害怕的样子一个劲地求饶,以免激发校长的更大怒气。刘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校长室,她对慷慨激昂的校长说:“您别生气,还是把张得春交给我处理吧――”
“交给你?”校长依然怒气冲冲地说:“你这个班主任是怎么当的!从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你平时的教育工作不够严格,我要作为教育事故来处理。”
刘老师默默地点点头。
“你要与他的家长见面,最好让家长留下书面保证,不可以再有第二次发生!”
“我来保证,”刘老师说:“如果他再犯的话我愿意接受学校的任何处罚。”
“你有这个态度当然最好不过。”
刘老师把我领出来,我望望她,她眉头微微地拧着,一脸的严肃,我知道她心情很不愉快。我小心翼翼地说:“老师,我不是通宵上网去的,我有特殊的原因――”
“我不想听,”也许是我平时大话讲多了,她一口打断了我:“我只希望没有第二次了!”
我连连点头,她脸色缓和了一些,对我说:“那你就回教室去吧,马上快放学了!”
说完她转身往办公室走,我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说:“刘老师,我谢谢你。”
她回过头来,朝我摆摆手,继续往前走。“我爱你――”我小声地说,一直看着她走下楼梯。
我往教室跑去,在门口差一点撞到一个人。他是个高个子年轻人,留一头飘逸的长发,面容消瘦,显得那么的帅气。大概嫌我挡了他的道,他毫不客气地伸手把我一拨,没想到这一拨力气大得惊人,我立足未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走廊上的同学都轰笑起来。我不能丢这个人,跳起来一把揪住那人的衣服:“凭什么推我?凭什么?”
长发青年瞪了我一眼,甩开我的手,我不依不饶地再次抓住他,又被他甩了个趔趄。
“你要怎样?”
他回过头来,恶狠狠地望着我。我知道今天这个面子是挣不回来了,只得自嘲地说:“不怎么样,我又打不过你!”
长发青年愣了一下,嘴角现出一丝笑意。随即匆匆地下了楼,好像有什么急事。
放学的时候,同学们蜂拥出了教室。我为了补上耽误的功课忙得连头也抬不起来,因为我急于给刘老师一个好印象,哪怕能换她一个笑脸我也就满足了。
不经意间,我发现我的同桌江山也没有走。
“你干吗还不走?”我随口问。
江山勉强地笑了笑,没有做声。我看见他面色苍白,好像极不舒服的样子。
“你怎么啦?”
江山身体摇晃一下,扑通栽倒在地上。
第七章
我手忙脚乱地把江山扶起来。
江山双目紧闭,四肢无力,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我只得将他平躺在凳子上,他突然间睁开眼睛,用极度惊讶的口气对我说:“张得春,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愣:“我一直在这儿啊!”
他吃力地四下望望,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的迷茫:“我怎么在教室里――”
见他这个样子我心里害怕起来,叫道:“江山,你怎么啦?要我去叫校医吗?还是打电话给你爸爸?”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再次晕倒。我慌了神,拔腿就往外面跑,打算去叫校医来。刚到门口就听见江山叫我:“张得春――”
我停住脚步,他用微弱的声音说:“我可能是低血糖――我今天没有吃早饭――”
“你怎么不早说!”
我赶紧跑到学校门口的小食品店,买了面包和牛奶。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教室时,江山已经不见了。
难道让他的家人接走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应该碰上啊,他的书包还在抽屉里,课本文具散放在桌子上,看上去走得很匆忙。
这事情有点儿古怪。
我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觉得老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回家去了。
下午上学,因为心里有事我早早地到了。没想到江山比我更早。他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两样,好像已经恢复了,他正忙着念手中的发言稿,因为下午的儿童节庆祝会由他主持。一见面他就对我说:
“谢谢你张得春,你走后我妈妈来接我,直接把我送到医院――没来得及告诉你,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我笑着说:“只要你没事就好。”
“真的谢谢你。”
江山和我拉了拉手,相视一笑,我觉得此刻他不像过去那么可恼可恨。如果他能够把昨天的实情告诉我,我还可以和他做朋友,于是我决定试一试。
“江山,昨天晚上――”
江山立刻打断我的话:“昨天晚上我根本没有见过你,你干吗老说昨晚的事,烦不烦呀!”
“可我明明――”
“你是在做梦,你大概有梦游症吧?”
我的心咯噔一下,不再言语了。如果说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是梦见=境,打死我也不相信。为什么江山极不情愿提起昨晚的事呢?我判定他可能知道一些情况,只是不肯说而已。
自己去揭开其中的秘密。
下午的庆祝会总是千篇一律的文娱表演,我提不起一点兴致,只是在心中一遍遍盘算我的计划。
放学时我在马路边的公用电话亭里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去江山家补习功课,要晚一点回家,妈妈颇不放心,一再叮嘱我早些回家。我随口应着,无意中一回头,发现身后的人群中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再仔细看时,什么又看不见。
换在平时我根本不会介意,但此刻我警觉起来,我大摇大摆地走到公交站台上。很快,一辆开往滨河新区的车子进站,我便跳了上去。
车子开动后我从车头一直找到车尾,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也没有形迹可疑的人。我放下心来,也许是我神经过敏了,谁会对我这个五年级的小学生感兴趣呢!
我乘车来到昨晚上怪事连连的滨河小区。在大门口值班的是一个小个子保安,我走过去,很有礼貌地说:“叔叔,请问你们的队长在吗?就是那个胖胖的、四十多岁的保安――”
“他在,”小个子保安说:“今天他值夜班,正在里边睡觉呢!”
我推开值班室的门,胖保安赤膊躺在床上鼾声如雷。我犹豫一下,还是用力推醒了他。
“谁?谁?干什么?”胖保安一骨碌坐起来,睡眼朦胧地望着我:“你是什么人?”
“是我呀,”我冲着他亲切地微笑:“大叔,我又来了!”
“你――你是谁家的孩子?”胖保安努力思索:“老胡家的?还是老马家的?”
我的心一沉,难道他这么快就把我忘啦?我进一步提醒他:“昨天晚上我来这儿送盒饭,你以为我是小偷不让我走――”
“你弄错了吧,”胖保安用莫名其妙地目光望着我:“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怎么可能呢,”我失声叫了起来:“我们在一起说了很多话,你都不记得啦?”
“这小孩,”胖保安上上下下打量我:“想干吗?寻开心吗?”
我急了,急急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啦――”
“去,去,”胖保安往外边推我:“没事回家玩,吵了我的好觉。”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有证明――你告诉过我,你干过三年侦察兵!”
胖保安愣了愣:“没错,我是当过侦察兵,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还告诉你一组数字,”我说出了我家的电话号码:“50123235,不知道你记下来没有?”
胖保安闻言立刻跳起来,赤脚跑到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纸,上面草草写着那一串数字。
“怎么回事?”胖保安大惑不解地说:“今天我发现这几个数字,却想不起来为什么写它,我还以为是老天爷给我的提示呢!难道是你告诉我的?我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第八章
我又是欢喜又是难受,喜的是终于证实了昨夜的一切不是梦境而是现实;难受的是与我接触的人都失去了记忆。我感到这里边的名堂太大了,不是小小的我所能触及的。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反而轻松了,对胖保安说了声“白白”便朝外走。
胖保安突然一把拉住我,对我深深地一鞠躬,把我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谢谢,”他说:“我明白了,你就是财神,你是来点化我的!”
我苦笑着摇摇头。
我出了值班室,原来打算去江山家,一转念又改变了主意,还是早点回家吧,免得爸爸妈妈担心。我要把胖保安的事情告诉他们,我知道他们不会相信的,后悔没有人可以做见证。
我按原路乘车返回。在等车的时候我总是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这时已过了高峰时间,等车的人不多,身边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稍远点是抱小孩的一家三口。
“真奇怪,”我自言自语地说:“是哪个小娘们打我的主意?”
我突然又觉得好笑,我为什么不说“臭小子”或者“坏家伙”,偏偏要说“小娘们”?莫非真有什么“艳遇”在等着我?
“小同学,”身边的老太太想我问路:“去和平里乘哪一路车?”
“老人家,你去和平里啊?”
还没等我说话,那边等车的一家三口中男的答道:“就在前面不远,乘一站还得往回走,我看您就直接走过去更合算。”
“可我不认识路呀,”老太太有些为难。
“没事,”那男的看来是个热心人,他爽快地说:“我来送你,反正就一会儿工夫。”
那女的不愿意了,拉住男的:“宝宝还发烧呢,我一个人怎么去医院?”
“谢谢你好人,我自己走。”
老太太颤颤悠悠地往马路对面走,这情形使我站不住了,跑过去搀住老太太:“我来送你。”
我们依照那男的指点走进一条碎石子路的小巷,老太太对我千恩万谢,让我更加觉得责无旁贷。走着走着我发现不对劲,这条小巷是如此的漫长,拐过一条小巷又是另一条小巷,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
老太太走不动了,她停住脚步,说:“我们打个车吧,也许走错路了。”
“可是这里哪有出租车呢?”我四下张望:“嘿,前面还真有一辆!”
我们上了出租车,司机告诉我们:“这是和平巷,和平里远着呢!”
车子拐出小巷,上了马路。老太太一个劲地跟司机夸赞我,夸得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了不起。车子摇摇晃晃,心中飘飘然,不知不觉我竟然睡着了,在梦中我仿佛看见老太太的满脸皱纹消失了,变成了一名美丽的时髦女孩――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醒来,一时还以为在自己的床上。当我看清四周的情景时,不禁又恍若梦中。
这儿好象是楼梯间,四周堆放着废旧铁桶铁箱一类的杂物,月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就照在我睡的一堆箱板纸上,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这是什么地方?是现实还是梦境?我又惊又怕,难道我真的有梦游症?
我想起我最后的意识是在出租车上,接着就做了好多梦,最清楚的一个梦就是那个老太太变成了一个年轻的美女。还有我在不停地来回折腾,有好些人不让我好好睡觉。我呆在那儿一动不动好长时间,我希望自己仍然置身梦中。
终于,我站起身,摸索着向前走。我触手之处要么冰凉,要么布满灰尘,还有尖利的棱角划得我手生疼,这是活生生的现实,决不是梦境!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门发出刺耳而难听的声音。我走出去,眼前出现了一排高大的储料罐,在它的阴影中有几只野猫窜来窜去。一阵夜风吹过,不远处有一扇窗户被吹得哐哐直响。一切看上去都是说不出的荒凉,天啊,这是哪儿?
一阵寒意笼罩住我的全身。
我一向自诩胆大,此刻忍不住悲由心生,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如果在平时我肯定会顾及面子,但在此时此地,我索性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哭什么,闭嘴!”
我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而且是女人的说话声,我连忙转过身,看见一个身影快步向我走来我呆呆地望着她,觉得她有些熟悉,却一时反应迟钝,想不起她是谁。
“瞎跑什么,快回去!”
她命令我,我乖乖地回到楼梯间。她跟进来,立刻把门关上。
“你是谁?”我怯生生地问。
“我是你姑姑!”
原来她是派出所的女警小陈!我顿时感到无比亲切,冲过去紧紧抱住她的腰。她用力推我:“松开呀,松开呀!”
我依旧紧紧地抱着她不放,我实在害怕她丢下我。她显然明白我的心意,不再推我,用手轻轻拍拍我的后脑勺,“别怕,别怕,有我呢!”
我在她的怀抱中渐渐平静下来,她身上有一种令人陶醉的芳香,让我流连忘返。
第九章
我在她的怀抱中渐渐平静下来,她身上有一种令人陶醉的芳香,让我流连忘返。这时,外边很近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嚎叫,将我从旖梦中拉了出来。我连忙伸手在她的腰间摸索,她吓了一跳,猛地推开我,怒道:“你想干吗?”
“枪呢?”我着急地说:“你的枪在哪里?”
“我没带枪。”
“什么?”我大惑不解地说:“你执行任务居然不带枪?”
“找你这个小鬼头带什么枪!”小陈没好气地说:“你早上偷偷地溜了,害得我挨了所长一顿批评,还命令我一定要查清你的情况,我各个学校跑了一天才找到你,放学时发现你鬼鬼祟祟的,就一直跟踪你到现在!”
“原来是你在跟踪我!”
我恍然大悟,这一路上我的感觉没有错,连无意中说的一句“小娘们”都正确无比。我突然又心生疑惑:“你是怎样把我弄到这儿的?”
小陈简略地把以后的情况告诉了我。她在车站亲眼看见我中计,被乔装成老太太的女人骗上车。她原来以为是遇上诱拐的了,便一路跟踪下去。没想到发现一个组织严密的犯罪集团,他们用各种先进的仪器设备对我进行身体检查,好像在做人体实验――
小陈讲的时候神情严肃,肯定不是开玩笑耸人听闻。我吓得汗毛都竖起来,连忙检查自己的身体,还好,每一个部件都在原来的位置上,长舒了一口气。
小陈接着告诉我,那帮人随后将我抬到外边的一辆面包车上,也许因为我仍然处于昏迷状态,所以没有人看守我。她随身携带的对讲机已经超出使用范围,无法和所里联系,她只好冒险,趁着黑把车子开走了。由于荒山野岭看不清道路,没有多少功夫就把车子开到沟里。她没有办法,把我背到附近这个废弃的工厂内,暂时避一避。
“吓死我了,”小陈心有余悸地说:“我从警校出来三年了,头一次经历这么惊险的事情!”
“你真了不起!”我由衷地佩服她:“你机智勇敢,还会开车子,简直就是女的007邦德――”
小陈笑了:“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司机,我可以说从小在驾驶室里长大,其实我的开车技术蛮好的,没想到关键时刻出了洋相。”
“这么多事情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我叹道:“他们对我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是的,也许你被下了药――”她问我:“你现在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有,”我想了想说:“我饿了。”
小陈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口香糖,我们一人一块吃起来。这小小的口香糖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又眼巴巴地望着她,她把手一摊,说:“我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着吧,”她说:“天亮后就再说吧。”
我们并肩坐在箱板纸上,几乎同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能睡!”小陈警觉起来:“我不能睡着――来,跟我说话――”
“说什么?”我愣愣地问。
“随便什么都行!”
我问了一个最合乎我年龄特点的问题:“你会打枪吗?”
“会,而且打得很好,整个派出所里我名列第一。”
“怎么回事?”我感到不可理解:“你是个女的,你们派出所里有那么多的神探亨特,居然没一个比得上你?”
小陈骄傲地说:“那当然,我的枪法是在警校里练出来的――那时候我们班上有一位同学,人称神枪手,参加过全国比赛,还得到第一名。我的枪法就是跟着他练出来的。”
我试探着问:“你的这位神枪手同学――他是个男的吧?”
小陈愣了一愣,点点头。
“嘿,嘿,”我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他是不是英俊高大,风度翩翩,一个超级大帅哥?”
她望望我,没有作声。
“你们是不是――这个――那个――”
小陈瞪着我,摇了摇头,说:“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对一些事情居然这么敏感,真是少见!”
“是啊,”我摇头晃脑地说:“一些事情我本是不应该懂的,可当你说到那位神枪手时,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顺便问一句,他现在在哪里?”
小陈沉默了一会,突然发起火来,她怒气冲冲地说:“你这个小东西,人小鬼大,说起话来刁钻古怪――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笑嘻嘻地说:“小姓张,开张大吉的张,得胜回朝的得,春光明媚的春,张得春是也!”
“你给我老实点张得春,”小陈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必须对我说实话,听到没有?”
她下手毫不留情,我吃疼大叫:“听到听到,我老实――”
“我问你,”她的手一点也没松劲:“你在我们派出所里搞什么鬼?”
“在你们派出所里搞鬼?”我顾不得痛,急忙叫屈:“我哪里敢,又哪里能呀!”
“你是怎样进来的?那些盒饭又怎么会放到档案柜里的?”
原来是为了这事。
我知道自己无法解释,不知说什么才能让她相信。小陈见我踌躇不定,手中越发用力:“不许说谎,快说!”
“我说我说,是你们所长啊!他硬说我的箱子里有摄像机什么的贵重物品,要那个大个子保管起来。原先我以为他故意陷害我,现在看来又不像――”
“胡说!”小陈揪我耳朵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我们所长气得要命,正在追查呢,你竟然说是他自己搞的恶作剧?”
“你揪掉我的耳朵也没用!”我气急败坏地说:“这里面的事情复杂得很,我要从头讲你才明白――甚至讲了你也不会明白――”
我又疼又委屈,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小陈也觉得自己过分,松开手,为我揉了揉耳朵,用平和的语气说:
“你把经过的一切都告诉我,也许我能够帮助你呢!”
我理了理思绪,正在考虑怎样讲才简明扼要,小陈突然警觉地直起身子,我刚要开口问,却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别出声!”
她拉着我走到门口,侧耳倾听,我屏住呼吸,紧张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外面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小陈轻声说:“你听,汽车的声音!”
我聚精会神地聆听,隐隐听到远处有汽车的轰鸣声,我心存侥幸地说:“也许是过路的车子――”
“不对,”小陈果断地说:“是我刚才开的那一辆,发动机声音有点特别,他们找着它了,我们这儿不能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