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F说，早自习其实就是让我们换个地方睡觉，对此我深表赞同。
每天早晨，起床就是一场生离死别。我们一边裹着被子换衣服一边骂着这鬼天气怎么这么冷。似乎是起床之后自己就要去冰原上跳脱衣舞一样的感觉，每天早上我都感到深深地恐惧，并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掀开被子就会被冻死你还年轻别想不开，可最后还是在舍友一把掀开被子之后嚎叫的如同杀猪一般。
意识是僵硬的，是被冻僵的。出了宿舍看向四周，到处都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能依稀听见人潮涌动和奔跑声交杂在黑暗里。
要是没有那些声音的话，你绝对会以为其实自己没睁开眼。
于是真的有走着走着撞到柱子上然后磕出一个大包来这种脑残情况。
阳在Q上骂我说你丫的都学傻了，我也会骂他说我一学渣怎么会学傻，倒是你在一高考年级第八学傻了吧。然后我骂他他骂我骂到最后一起笑了。
我羡慕他在一高的风光得意自由洒脱，他羡慕我在外高的环境良好前途无限。我们身处两座围城，这座的想逃去那座，那座的想逃来这座。
二。
“冬天的一天中什么时候最美？”
“午后吧。冬天午后的天空是真真正正的万里无云啊，所谓苍穹就是被单调的灰蓝色笼罩着。阳光慵懒的感觉很舒服，但与夏天午后不同，冬天的午后不会让人想睡去，因为风还是微凛的。”
真好啊，只有冬天的下午才会心甘情愿的去上学，因为哪怕一分钟也好，我也愿意去迷恋于这份美妙。这样苍白的日光和清爽的风令人酥软的直起鸡皮疙瘩。
当然，到了教室之后还能补个回笼觉的话，那么人生就已经圆满了。
睁开眼后，那种似是而非的迷离感才渐渐褪去，呼出的白气缓缓升腾弥散，那种一点一点重新掌控身体的冰冷感才让我反应过来我还悲哀的活着。
耳畔依旧有喧嚣兜转不停。
一切没变。
我这么告诉自己。
突然有些奇异的感觉，那么清晰，似乎颈间温存的余热还在肌肤上停留未散，柔软而细腻。像记忆中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似乎曾有个人曾经也这样，在我半梦半醒的时候将头靠到我的背上。力道不大，头发很长，是个女生，可我嘴里还是梦呓着，别闹这样一会儿会麻的——这么说着，那个小脑袋拿开了一会儿，可没多久又贴了上来。
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个脑袋的主人是谁，是梦吧？
那还真是个美好的梦呢。
说起来，“梦”这个字眼是有多就没有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从初三真正让自己疯狂一把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很少做梦了。睡眠变得很沉，混混沌沌便直接到天亮了；有时候会像这样，依稀梦到一两个零碎的片段，无法完整的连成一个故事，却给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感。每当想起那些片段时，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都会让人热泪盈眶。
想到某个梦境中的片段，一片下雪的荒野，一把漆黑的伞安静的靠在地上，伞面被大大的撑开，像一朵妖艳而美丽的黑玫瑰，盛开在洁白而神圣的教堂墙壁上。
黑与白两种最简洁的色彩交织在在空旷的原野上，那种单纯到极致的美渐渐化作沉郁而厚重的悸动，一次次蛮横的冲撞着胸腔。
可悲啊。
可悲啊。
可悲啊。
可悲啊。
可悲啊。
可悲啊。
可悲啊。
可悲啊。
可悲啊。
“就算整个世界都变得纯洁无暇了，你也依旧是格格不入的。可悲啊。”这声音带着奚落，带着轻蔑，带着不屑一顾。是谁发出的？如此低沉而沙哑——反正是梦吧？
于是，我又一次如那声音所说，可悲的骗过了自己。
三。
远方有寒潮过境的消息，大雪飘然而至。
突然很怀念记忆中的那片白色，小时候青痕斑驳的砖墙上，粗糙深厚的黄土地上，泛着铁锈的栅栏门上，苍老却依旧坚挺的松树上。那浓郁的白色如同静谧的摇篮曲，悄然之下，整个世界都在恍惚间陷入沉眠。
然后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年也看不到几场雪了，记忆中那足以淹没城市的鹅毛大雪更是无迹可寻。
小时候对于雪的理解是，苍白而悲哀。
每次在下雪的时候，走在路边踩着软塌塌的雪沫，心中都会为世间居然还有这样一尘不染的东西而感叹。
可每当积雪融化的时候，我又多愁善感了起来：那积雪之下，原本还只是空气中干燥的浮尘融到了雪水中，将雪水直接玷污成了令人作呕的颜色。
明明是那样美得不可言喻，可任其怎样的一遍一遍覆盖了大地，那些肮脏的丑陋的不堪入目的令人作呕的一切依旧潜伏在雪色的遮蔽下，未曾消失分毫。甚至在冰雪消融的时候，那些污垢会与雪水合流，化成污水，流往城市的每个角落。
“只能掩盖事实，而无力改变一切”这或许就是雪的悲哀吧。
又有某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涌上来了。看吧，所以我才说我喜欢雪的。
四。
“死狗，最近怎么寻死觅活的？”阳皱着眉头。
我无奈苦笑，“我现在所处的这种自欺欺人一塌糊涂的环境里，就算再怎么乐观也开心不起来啊。况且我也没有寻死觅活那么夸张，只是偶尔也会想放纵一下罢了。”
“你只是怕了吧？”阳淡淡地斜了我一眼，“上次的进步导致父母那边期望提高了？果然还是压力大了点吧。”
“嘛，也不算。”我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是真的单纯的想偷懒吧，毕竟我的性子实在不适合这里的教学模式，你也知道，要硬让我全心全意的去学习怎么想都不太现实。”
我也拥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啊，从很小就开始。喜欢天空，喜欢夜空，喜欢溪流，喜欢杨柳，喜欢才子与佳人旷世绝恋的凄美，也喜欢王子与公主浪漫唯美的邂逅。
喜欢咖啡，因为那浓郁的香气能让脑海里的躁动安静下来。
喜欢音乐，因为那是用文字描绘不出来的精神享受。
喜欢动漫，因为不受次元限制的作品能够更好的展示出文学的魅力。
喜欢上厕所，因为想多活两天
喜欢吃饭，因为想多活两天。
喜欢睡觉，因为想多活两天。
喜欢这个，喜欢那个。喜欢到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到底最喜欢什么。
这才是人类无可救药的地方吧。真是无药可救。真是可悲。
可悲啊。
五。
地狱的门前
但丁绝望的呢喃着：
进来的人们啊，把一切希望抛弃了。
没有了希望的人们
如同被撕扯下了最后一块遮体布，
露出里面早已腐烂的，
留着脓水的，散发着恶臭的
内脏还在抽搐着，
暗红的颜色令人作呕。
在哈姆雷特的悲剧里
莎士比亚悲愤地慨叹着：
啊，这个世界脱节了，
这是怎样一段被诅咒的因果。
诅咒之下的人们，
苟且地
享受着欢乐，
偷尝着禁果。
贪婪飞出了潘多拉的魔盒，
欺骗滋养了人类的冷漠。
原本只是恶作剧的诅咒，
如今已如钢铁般牢不可破。
宁愿靠吃死尸度日
也不愿改变的人们，
终日虔诚而卑微地祈祷着：
“达摩克利斯之剑啊，请你不要掉落。”
六。
每当成绩单变得不堪入目的时候，那些嘈杂的笑声就会在耳边嚣张地跳舞：
痛苦了吗？绝望了吗？放弃了吗？
你还是太年轻吧。这些所谓的挫折在你眼里天崩地裂，可在大人眼里不过是小孩子丢失了心爱的玩具罢了。
可悲啊——除了可悲你还剩什么？
你苦笑吧。你摇头吧。你沉默吧。你自欺欺人吧。一个人继续活在只有自己是神的世界里吧。
没人愿意浪费时间倾听你所谓“才华”、“骄傲”、“信仰”，现实世界里没有成绩你他妈什么都不是。
身无分文衣衫褴褛的乞丐在痛骂着富人的无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擦着口水说葡萄酸。
“对不起。没有考好是我的错。对不起。不能把学习当生命是我的错。对不起。没能成为你们理想中的学习机器是我的错。对不起。我的存在妨碍到你们奔向小康社会了是我的错。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还活着是我的错。因此对您造成的损失，请您原谅。
“大人不能理解孩子的悲伤，玩具丢了再买不就好？孩子不能理解大人的冷漠，明明天塌了为什么你们依旧能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大人认为那是玩具，孩子认为那是自己的天。
谁错了？
无解。
七。
最近手头除了读了一半的《雪国》，就只剩下四爷新修订的《怀石逾沙》了。看完真是哭笑不得。
一直在抱怨大把的美好青春都被万恶的社会主义科举制度给葬送了，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四爷在书中却因为考驾照时那种如同回到高考岁月的感觉而感动到痛哭流涕呢。
大人们都说孩子太年轻，我想也是。在中招之际同样是这样咒骂着中考复习时的暗无天日，可现在看来，那时候分明是天堂。
但无论如何，我也回不到初三为了中招而置天崩于不顾的时光了，就像四爷也一样为了他逝去的十七岁而潸然泪下。
中招结束后最昏天黑地的几天，却突然被告知旧校舍即将拆迁的消息。自己风雨兼程三年的地方马上就会变成一片落满尘埃的废墟。
我 一瞬就痛苦的不能自己起来。突然发现似乎自己存在过的唯一证据正是那些令我遍体鳞伤的考试岁月。
这真他妈是个令人发指的讽刺。
之后数次与阳骑电车在初中校门口驻足。我还未来得及从拆迁这件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整个校园就已经如眼前一样，满目疮痍了。
阳难得的叹了口气，说到：“三年的家啊，就这么没了。”一瞬间风中他的背影还真有那么几分沧桑的味道。尽管他那有些故作伤感的样子令人发笑，但不可否认，那句话一下子刺伤了我。那时我只想蹲下来哭的像个孩子。
当晚和阳喝了几罐，又在大冬天去甜品店点了一大杯蓝莓冰淇淋，在服务生目瞪口呆下大口大口吃完了。
肚子疼的如同世界末日，但我们的脸上却久违的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仿佛时光的洪流褪去，我们又站回到了最初的伊甸园。
那里只有我和阳两个人，像亚当和夏娃一样，单纯而无忧无虑。
八。
写的不算少了。
可我在说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
论一片随感可以随性到什么地步
论一篇散文可以散乱到什么地步
论人类可以迷茫沉默到什么地步
无解。
小散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