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

　　我静静地站在他那黑白照片前，无言。
　　我还记得他那时候紧握我的手，他的嘴唇动了几下，说出的话让我沉默。
　　“我求求你，我求你了，拜托……”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也在颤抖。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他是真心诚意的在求我——他如此高傲，现在居然在求我？
　　我终于点了下头。我知道，这对我很不利。可是我还是点头了——可能，就是因为他的这举动和这真情吧。
　　他微笑着，也微微点头，闭上眼睛。
　　他家人的咒骂和哭喊把我从回忆中拉回来，他年迈的母亲哭着用拳头捶打着我的肩膀：“我就知道，留你在身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你又害死了我的儿子……你滚！滚开！”没有一个人拦着她——是呵，他们都恨死我了，怎可能拦着这可怜的老妇人呢？这也是我自找的，不是吗？
　　到了傍晚，我才回到家，躺在床上，恍惚间听到一些声音——
　　“以后别接触她，据说她专门把邪气染在别人身上！”
　　“跟你说啊，她专克家人的，她爸她妈都被她克死了！”
　　“是吗是吗……”
　　我皱紧眉头，用力地摇头，想把这些声音甩出去。是呵，听这些话听了这么久了，几年的时间还不够自己适应么？
　　不理会门外女佣的七嘴八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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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敲开了他家的门——我就和他母亲说的那样，滚了。我住在别的地方了。他的女儿堵在门口，冷漠的眼神告诉我，这里并不欢迎我。我强打精神，扯出一个微笑：“小菲……”“别这样叫我！”她打断我，厌恶的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什么肮脏又危险的垃圾一样。
　　我鼻头一酸，如潮水般的悲伤和心酸控制不止的翻滚而来——我不能这样叫她？
　　小菲是他在十几年前从孤儿院领来的——那时他很年轻，很健康，谁也没有想到在十几年后的这个星期为他举行葬礼。小菲很可爱、很乖巧听话。不过，她更依赖把她从孤儿院领来的爸爸，对我的感情没有那么深。
　　现在，当初在我怀里撒娇的孩子用这种眼神看我，还不让我这样亲切的叫她——我这样叫她叫了十几年啊。
　　我努力压下心头的悲伤，对小菲说：“好，那我就叫你高菲。”这样不错吧？至少能叫叫她的名字。可她接下来的一番话打碎了我所有幻想，就像一块反射着彩光的镜子被狠狠摔碎那样——“以后别叫我名字，听着恶心。有事快说，没事就走。”
　　听着恶心？我惊愕地看着她。垂下眼帘：“哦，没事，就是来看看你。”不再说什么，我转身离去。我本想淡淡的跟她说一些事项，可是现在却如此狼狈离去。什么都没办成。
　　泪水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了了。和小菲相处那么多年，到头来换一句听着恶心，换一句没事就走。
　　是我自己答应他的，我不能违约。我当初知道——现在也知道，答应他这件事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可我还是答应了，不是吗？他离去的安详，我答应了他就必须做到。
　　“何必如此固执呢。”几年前，好友无奈叹气，对我轻声道。可是，我就是这么固执啊，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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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开柜子，里面放满了相册。轻轻抹去上面蒙着的一层灰，我轻叹。
　　翻开相册，相册中有三个主角，是那么的甜蜜，那么的幸福。幸福的让我落泪。
　　我低下头，擦去相册上的晶莹。
　　突然，灵光一闪，我忙把相册放在桌上，跑出家。
　　回来时我直接进了换衣室，出来时已是一个女邮递员。
　　我拿起那瓶让我费尽心机制成的牛奶，放进自行车的框子里，然后骑着车向着小菲的家驶去。
　　以后，我只能这样来帮助小菲了。
　　我骑着自行车来到小菲家。我轻轻将牛奶从自行车前框中取出，盯着门看了几分钟，似乎能看到小菲从门内出来一样。然后，我再把牛奶放在她家门口，然后骑车离去。
　　我和他商量过，他在遗嘱上也明确写着：以后每天会有一个人给高菲送牛奶，并在牛奶瓶底做好记号。
　　牛奶就是我研究出来的。它有普通牛奶没有的营养和其他的一些因素。这能让小菲的身体有非凡的免疫力。
　　只能这样了啊。要不是我翻了相册，看到他，才想起这事，不然我真的要被悲伤掩埋了，连该做的事都不会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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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送牛奶送了几个月。
　　今天，我再次去送牛奶。不知为何，我喜欢上了给小菲送牛奶，可能就是因为我会想象着，她喝着我制出的牛奶时的场景。
　　今天总感觉会有什么事发生。
　　到了高菲家，我敏感的发现在门口旁的草丛里藏着个人。
　　我警惕起来。
　　我若无其事的把牛奶放在门口，然后再若无其事的离开——事实上我也是藏起来了。
　　等了几小时，高菲出来了。他看了眼地上的牛奶，蹲下要拿。这时，我发现在草丛中的那个人正要站起来！我慢慢抽出藏在大衣中的枪——在这个复杂家庭、复杂背景中，我不得不天天带枪。
　　在那个人冲出去的那一刻，我用枪打中了他的左腿。他回头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举起手中的枪，“砰”的往我这边开枪。高菲似乎被吓到了，愣在那里。我急的跳脚，进屋，快进屋啊！可高菲听不见我心中焦急的呐喊，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那位刺客又将注意力转向高菲了。
　　我急了，为了高菲，我只能现身。我是个训练有素的枪手，我知道，在这个情况下，我不能现身，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又开了一枪。我有些手下留情，只是射击一些不致命的身体部位。我以为刺客会就此罢休，可是事情总不会如人意，他一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我开了一枪。
　　命中我的心脏。
　　我听见心脏最后几下跳动。
　　我听见高菲惊慌的向我喊了一声。
　　我看见刺客逃离的背影。
　　我听见了，高菲冲我喊的是：妈妈！
　　我也闭上了眼，在倒下的那刻，表情和当初他闭眼时的表情一样，安详而满足。
　　他那时对我说的是：“我们家有仇人这个你知道……他会对高菲构成威胁的……我想让你暗中保护协助高菲……好吗……我求求你了……我求你了……”
　　让我犹豫的是他的那个谎言。
　　他说：“高菲是我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孩子，以后她就是我们的孩子啦！我们就不生了吧。”
　　我应下。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不爱我。可是，高菲这小家伙的可爱面容却让我喜欢的不得了。
　　后来，我无意间翻到了一张DNA鉴定表。
　　他和高菲是亲父女……是有血缘的……
　　我颤抖着双手，手中的鉴定表被我紧紧攥着。我的世界，瞬间失色。他骗我。
　　可是，现在，我还是答应他了。就因为这真情，也因为我对高菲十几年来相处而产生的母性。
　　
　　到头来，他的遗嘱依然没有第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