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能记得我的生日真好
周末和母亲散步。前天晚上舍友过生日，突然想起母亲的生日。冷不丁的说：“妈，你生日九月二十一日也快到了呢。”母亲一怔：“生日早过了，你不知道我过的是农历生日？”母亲的农历生日我记不得了，只好掩饰说：“现在大家过的都是新历的，哪里还有过农历的？我记得你生日呢。”母亲轻声道：“嗯，能记得就很好了。”怕话题冷下去，我接话：“那你那天怎么过的啊？”“朋友给我买了个蛋糕，本来要聚餐的，后来急着去医院照顾你奶奶，也没吃饭，就带了半个蛋糕去医院，忙七忙八忙到了凌晨，奶奶半夜又在喊疼，一晚上都没睡，后来太困打了个盹，蛋糕就忘记吃了。医院又没有冰箱，第二天想起来的时候发现蛋糕味道怪怪的，再舍不得浪费还有丢进了垃圾桶。”母亲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牵着我的手一直往前走着，许久才抬起头来，抽了抽鼻子。我看着她眼睛里布满血丝， 万分心酸。“能记得我的生日，真好啊！”她莞尔。
我无言以对。只是陪着她一步步地走下去。
二 算了我给你做饭吃
叔叔和婶婶幼年时期就认识了，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婶婶她爸最早是叔叔小学校长，我爷爷又是村干部，虽然叔叔和婶婶没有在一个小学，两家经常往来倒也熟识了。叔叔性子呆，婶婶好静，真不知道他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叔和婶初中同桌。叔叔成绩极好，婶婶学习一般，但是面容姣美，性子恬静，很受男孩子喜欢。听婶婶说初中三年班级的座位变动了许多次，但是他俩总是坐在一起的，或许是天意使然。我让婶婶多跟我讲讲当年同桌的岁月，婶婶抿抿嘴，不肯多说。
高中时叔叔去了市一中，婶婶留在涵江读高中。 叔叔很勤奋，听奶奶说由于他是农村过来的，刚上一中时成绩落了别人一大截，他就日日熬夜读书，一年后稳居年段前列，最后成了市文科状元，简直是屌丝逆袭的典例。这件事一直成为我心中童年阴影排行榜TOP1，因为知道我家的人每次看到我都语重心长地说你要好好学习啊长大后和你叔叔一样牛逼啊之类的。市状元真是想当就当的么？！搞得后来有段时间我挺讨厌我叔的，他无形中给了我巨大的压力，我又没有掌握把压力转化为动力这个神奇的技能。我叔后来去了人大，家里穷，没钱供他读书，他就替别人写论文赚钱（请勿模仿！）一直读到了博士，然后留校。操心的事儿终于来了，叔的同学都有孩子了我叔还没恋爱呢，家里快急死了。爷爷奶奶希望叔找个北京媳妇儿这样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叔叔希望能娶彼时还在莆田的婶婶。婶婶家觉得我家太穷，毕竟婶婶家家世很好，我家又觉得婶婶学历低，而且叔以后要在北京发展，总之是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两个都安静的人第一次和家里面吵了起来，态度之坚决让双方家长咂舌。家长们都还明理，没再反对就让他们结婚了，只是暗自奇怪，他俩后来那么长的岁月都不在一处，怎么就勾搭到这地步了？这事儿我问过婶婶，婶婶说是有一年同学聚会，感觉在人群中看一眼就是他了。这解释真梦幻，传说中的一眼万年？或许吧。
有一年暑假去北京玩，住在叔叔婶婶家。那时婶婶刚生完孩子，处于哺乳期。一天中午叔不在家婶婶懒得做饭，让我去学校食堂打饭回来吃。嘴馋的想吃凉皮，结果我买回来吃时叔叔刚好回来拿文件，看到婶婶手里端的凉皮，整个脸都黑了。“嗯？瞒着我吃凉皮？阿贞，你倒是越来越大胆了嘛。”“啊，那个……哎我知道现在不能乱吃东西啦嘴馋嘛……”婶婶示弱。叔叔黑着脸就进了书房，婶婶忙不迭的跟上去讨好。“哎，我知道错了…”“错在哪里了？”“不该吃凉皮。”“嗯，然后呢？”“啊？”“然后你现在要吃什么？”“……”叔叹了口气，“算了我给你做饭吃。”转身拐去了厨房开始择菜，婶婶一脸受气包样。我吃着凉皮笑出声来，婶婶转过来朝我吐了吐舌头，忙跟上去，“诶对我就爱吃这个面，凉皮什么的难吃死了……”“……”叔默默吸了口气，没说出话来，继续择菜。
突然有种很暖心的感觉。
三 到最后还是你和我一起
奶奶住院了。
胃出了问题 ，要做手术切胃。她身子弱，一身是病。上次去医院本来是准备做腰部手术的，做了个全身检查，查出了胃的问题。医生说：“癌变的可能性很大，尽快手术吧。”腰部手术就先搁下了，虽然她腰和腿的老毛病让她走路都困难。
奶奶的反应倒是淡然，“做就做吧，多大点事啊。”被各种疾病折磨了二十多年的她早已对这些事看淡了。最着急的是爷爷 ，爷爷脾气极大，动不动就发怒，一遇这种事却没了主意，慌得六神无主。奶奶多病，爷爷这些年一起经历过几多风雨。听母亲说，好几次他快崩溃了，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过好几次。一个老男人，嚎啕大哭到最后流不出眼泪，心里也是疼得说不出来。爷爷其实很胆小，对生死之事极其敬畏。他刚知道这事儿时，在床上睡了两三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想暂时逃避，不论怎样，几天后还是照常陪奶奶说说话聊聊天了。
爷爷年轻时是个浪子。参过军，扛过枪，结了婚，闹过事，盖了房子，做过生意，有了孩子，蹲过号子，泡过姑娘，也当了村干部，最后还赚得一块光荣退休的大牌子。爷爷的前半生 拍成一部堪比《意难忘》时长的青春励志爱情武打伦理悬疑剧，奶奶在剧中估计就是个从头到尾打酱油逆来顺受与世无争顺其自然的悲情女主。自我记事起，家人中我最怕的，感情最淡的就是爷爷。我记得他那时一年都不会回家几次，天天待在鳗鱼场里，奶奶去看他时都在帮他收拾卫生。有次半夜饭吃到一半，有个女人打他电话，他就出门了，留下了强作镇定姿态的奶奶和他怒了的儿女媳妇们。
爷爷风流，懂浪漫，虽然他的浪漫从不对奶奶。我小学班主任和他是战友，他回忆当时爷爷年轻时十分英俊，人们叫他“公子明”。在那个保守的年代，都有好多姑娘偷偷爱慕着。爷爷给一个女兵写过情书，藏头诗，他又一手好字 ，姑娘很快就动心了，后来不知怎的这段恋情无疾而终。这种事儿婚后也有过，奶奶权当不知道一字未提，默默拉扯三个孩子长大成人。后来年过花甲，奶奶身子弱了，他也渐渐地定了性。为了照顾奶奶，爷爷学会了煮饭炒菜。爷爷重口味，每次做饭都放很多酱油和盐，奶奶又吃不下。后来爷爷越煮越清淡，厨艺进步了不少，奶奶暗暗欣喜。母亲打趣说：“爱到最后都归于陪伴。”倒把奶奶弄了个大红脸，一个劲的说：“瞎说什么呀？”
收了心，定了性，选择伴她终老。爷爷从未给奶奶写过情书送过礼物，情话也不曾说过。只知道奶奶住院时，他在家做的饭恢复了初期的低水平；只知道奶奶做手术时，手术室外的等候厅垃圾桶里全是他吸的烟头；只知道术后奶奶疼得流泪时，他小心翼翼地用手背拭去了奶奶的眼泪。有天晚上母亲有事出去，我去医院一起照顾奶奶，走到病房门口，听到爷爷在絮絮叨叨的对全身插了好几根管子的熟睡的奶奶说：“你看，到最后还是你和我一起，哎，真的老了，老了……”
我僵在门口，用力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四 你今后的路有我一起走
经常看到一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那时这句话被用得烂大街了，我也只是觉得这是单恋者的口头禅。那天从医院回来做作业，发了好久的呆，不觉间就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这句话。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你今后的路有我一起走。
别怕，我在。
天仙青儿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