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枫行

醉枫行 　

那个劲瘦的老人进来时，卿月斋的几个闲客正说着近来京中的蜚短流长。从宫闱秘闻到市井杂言，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谈的。于是也没人注意他的到来。 　

他向小二哥点了几个清淡小菜，要了半壶酒，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窗外，外面吱吱喳喳的黄鹂鸟一刻也不肯停息。 　

“这辨机和尚被斩了首，高阳公主的心也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此后再没了笑颜，着实可惜。”有人高声叹道。 　

老人听着不觉蹙眉，皇家之事怎容外人随意指点，却不漏痕迹地将闲客的话听进心里。 　

“正所谓上行下效，据说公主手下的几个宫女也并不十分清白。公主有个义妹似乎是叫华阳什么的，陪公主修道的时候甚至怀了不知哪个的种。” 　

老人幽幽地喝了一口酒，却一口气提不上来被呛住，急急咳了几下。 　

公主手下的宫女？他倒是认识一个。 　

是玉阳山枫红争艳的季节，那个背着竹编背篓的小姑娘一脸天真的问：“敢问公子，玉阳西峰灵都观怎么走？” 　

那时他也是没什么见识，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就让他脸红不已。他还隐约记得自己诺诺答道：“这是东峰，要到西峰得先下去才行。” 　

小姑娘娇俏的脸上掩饰不住浓浓的失望：“那要走多久啊，我的腿都酸了。” 　

他也不知怎地，竟自告奋勇说送她去。虽不能代步，正有个人带路又陪她解闷，小姑娘欢欢喜喜的应了。 　

他接过小姑娘的竹篓，里面装得竟是形状各异的叶子。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小姑娘却得意洋洋地告诉他，她正是趁秋天拾些叶子压在书里。“这样就一直有夏天的气息啦！”他忘不了她说这话时无邪的表情，兴许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般生动。 　

小姑娘名唤宋儿，是在灵都观修道的公主的侍女，此时是向主子告了假方才有机会出来。公主也是个年轻爱玩的女子，听说宋儿是出去拾叶子，二话不说放行，还给她找了个背篓装叶子。 　

“我以后能来找你么？”他小心翼翼地问她。 　

宋儿一愣，他赶忙补充：“我是在玉阳东峰修道，一个人闷的很。那些道士也不同我好好说话，好容易遇见个活泼性子的。” 　

她扭捏的着答应了。 　

隔桌的人还在继续说着：“公主是皇上的爱女，宫里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可怜那小宫女，年纪不大还被逼着落了胎，还是没挺住香消玉殒了。” 　

老人手里的杯子“啪”的掉在地上。 　

小二皱着眉来收拾了，却见老人清俊的脸上留下一颗浊泪。 　

她，已经不在了吗？ 　

是他的错。要是他苦苦追求，一直缠着她，她也不会对他动心，也不会没名没分的跟了他，更不会…… 　

酒家的喧嚣依旧，老人掏出酒钱，走了出去。就这么消失在人海里。 　

他才走出去，屋里的一个客人惊呼：“方才那老头似乎是李义山！” 　

“在下，荥阳李义山。” 　

那一年的他，就是这样对那个背着一竹篓叶子的姑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