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梦见自己走在一条漆黑的小路上,路边是遮天的大树。路冗长冗长的,看不见尽头,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手里摇着红色的铃鼓。阿念却听不见铃鼓的声音,唰啦啦……唰啦啦……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床上的人突然醒了,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什么,却又像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想八成是睡不成了。厚厚的藏色帘子挡住了窗外透进来的光,阿念伸出手轻轻拨开一个角,大约是四五点的光景,索性便不睡了,穿上外套掀开竹席做成的门帘,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淡青色天幕下的村子。像是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只听得到不远处河边青蛙的呱呱声,零星还有几点蝉的叫声,衬得村子更是安静。隔壁老陈家那条最闹人的老公狗不叫了,河对面那对吵架声总是越过一条河传到他们耳朵里的夫妻也不吵了,甚至是村头那个常常被欺负然后跑来向自己哭诉的张家小乔也不哭了。阿念落得个清静。过了一会儿却又觉得静得有些瘆人,抖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来,也不知是被这夏末秋初的露气给冻的,还是被这没有生气的安静给吓的。她伸出手拢了拢衣襟,又赶紧把手缩回衣服里。她喜欢把两只手叠着塞进大衣的肚子,身体左右晃着,两只空空的袖管便一前一后地荡。阿念一路荡着袖管走到河边,摸着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似乎呱呱声离自己近一些,这安静也就没起初那么瘆人了。她抱膝坐在石头上,看着远处围着村子的大山,山脊间隐隐透出些光亮来,温暖柔和。
阿念突然开始想村头那张乔的事儿。张家小乔芳龄十二,倒也是个好姑娘,时常帮家里干干活,或是带带弟弟。可张家小乔就是太乖,连模样也乖,天天扎两个哪吒发髻,髻上挂两条红绸绳,又矮又小的身板,无论看谁都是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惹得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揉那两个发团团,再把那白皙的小脸扯一翻。揉着扯着那双眼睛便蒙了水汽,泫然欲落的,无辜地把你给瞅着。阿念想着想着便笑了出来,心道这也怪不得那帮男孩子们每天都要把张家小乔给欺负一遭,自己怕是也要忍不住。可想到那帮男孩子们干的事儿,眉头又微微皱了。他们也过分了,不是把张家小乔的红绸绳扯了扔河里,就是抓了泥往张家小乔脸上抹,害得她每天不是湿淋淋就是脏兮兮地回家,免不了一顿打骂。委屈了只能从村头跑来找自己,一路“阿念姐姐阿念姐姐”地叫,边叫边哭,听着也惹人心疼。阿念想着心便揪了起来,觉得有必要给那帮皮孩子个警告,要不然张家小乔这苦难日子真没个头了,自己这耳朵也总有一天要被她给哭坏了。正想着该做点儿什么呢,一件大衣突然披在了自己肩上。阿念惊起抬头,眼睛一亮。“圣君哥哥!”
其实这圣君哥哥的真姓大名没这么威风,恰是圣君二字倒过来念,君圣。说是当年他爸妈给他起名时有意让自家儿子成为孔孟圣人一样的人物,却又觉得君圣人这名字太高调,便把人字去掉,留个君圣。阿念初见他时他坐在那儿刻木头,她凑过去问他叫什么,他刻得太专注,便随手指了指身旁放着的一个刻好的木头小人,阿念拿来仔细地看,终于在小人的衣服角上看见了小小的名字。一张口就念了出来:“圣君!好名字!”可怜君圣哥哥那刻刀的手在那一刹愣是一抖,刻断小人的一根手指,抬头满是怨念地瞪着阿念。阿念再仔细一看,抬起头吐了吐舌头,却是多少年来都不肯改口,一直“圣君哥哥圣君哥哥”地叫。君圣起初还佯怒,后来便也就由着她了。
现下君圣脱了大衣披在阿念身上,轻声应了她,撑着旁边的一块石头也坐了下来。
“看日出了?早上霜重,仔细着感冒。”君圣的嗓音带着山村特有的干净,又是变声期的少年,微微沙哑,听起来说不出的舒适。
阿念把下巴撑在手臂上,目光仍落在远处,微点了点头,似是还沉浸在自己的念头里。
“在想张乔的事儿?”君圣笑道。
阿念猛地回头,瞪大眼睛。
“昨儿晚上看见她又哭着跑来了,闹了半天,你一大早地不睡觉,我便猜着是这事儿。”
“那你怎么看?”阿念歪着头看他。
君圣不答,咧开嘴笑,半响道:“你当真认为这帮男孩子是喜欢欺负张乔?”
阿念听不懂这话中的意思,盯着君圣看。他却不再多说,伸手扶了阿念站起来。“你爸刚才起来找不着你,正急着呢,许是有什么事儿,你快些回去吧。”
阿念这才想起自己是悄悄跑出来的,一拍脑袋,满脸愁闷,心道,完了完了。当即扯了肩上的衣服塞还给君圣,撒丫子跑了回去。
君圣抱了衣服在身后看着她,无奈地笑。
阿念一路奔回家,一把掀开竹帘,“爸!”
阿念她爸是这个村的村长,不说他多治村有方,却也是在岗几年勤勤恳恳,大事小事都不含糊,帮着每家每户的村民们干了不少事儿。大家私下里也常聊起这个村长,很是敬重。阿念打小便没了妈妈,用她的话说,爸爸是又当爹又当妈的,她心里也知他的苦,孝敬之余也常帮着处理些村子的琐事。比如,比如张乔那些事儿。
阿念呆立在家门口,看着自家不大的客厅里挤着四五个衣着光鲜的,一看便知是从城里来的人,不知所措。她爸见阿念回来,也不问她去了哪里,却是一个劲地催她去倒茶,嘴里絮叨着:“真是怠慢了怠慢了。”阿念这才猛地激醒,想起家里茶叶已经用完了,便嘴里应着跑到隔壁老陈家去借,顺道着把城里来人的事儿也说了一番。
“阿念你是不知,几年前城里便来过人,当时你爸还跟他们吵了一架!”
“吵了一架?!”阿念惊得目瞪口呆。
“那可不是?当时你还小呢,城里来的人说要收我们村子,你爸不肯。”老陈边说边从茶叶袋里抓了把茶叶用纸包好,递给阿念。
“他们为何要收村子?”阿念接过纸包,捏得紧紧的。
“为何?还能为何?城里人满脑子都是赚钱,不就是看中了咱们村这块地吗?”
“那他们这次来……”
“阿念你也别多想,我也只是突然想起从前的事儿,过了这么多年,兴许他们也没了这念头。”老陈拍拍阿念的头,“你爸还等着你呢,赶紧回去吧。这茶叶是自家种的,味道浓,一次少泡点儿就够了。”
“哎行。”阿念乖巧地应了,满怀心事地跑回家。
厅中原本有四五人,待到阿念端茶进来,却只余一人坐着与爸爸讲话,阿念心感奇怪,却也聪明不多话。她爸接过她手里的茶,便让她去找君圣玩,还特地叮嘱跑得远些,话间像是担心着什么,阿念却听不明白。
她一路扯着荡在胸前的两条小辫儿,思索着之前老陈讲的收村子的事儿,她觉得自己身为村长的女儿,应该做点儿什么来保护这块土地。
阿念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却没看到前方快步走来的君圣,直到君圣焦急地出声唤她,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抬头便见圣君哥哥极少如此焦虑的神色。
“快告诉你爸去,张乔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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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这是之前自己存的稿,总觉得写下去还有很长的篇幅。第一次尝试这样的题材,所以想先请读者们对文风和人物之类给个评价,如果有宝贵的建议和意见,我非常欢迎。谢谢!)
(关于题目:“间隙”二字与我后文的构思有关,所以至此可能还不见“间隙”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