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能记得夜里那张忧郁精致的侧脸,烟圈缓慢的上升,消失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沉淀在深谧的夜色中。
“你叫什么名字?”
“匿,匿名的匿”
“我叫凉尘”
这就是我和凉尘的第一次对话。
很久以后,凉尘和我说起她的故事,我才知道当初她眼神里的那种抑郁和哀愁。淡淡的,像是牵挂很多年的心事,无声却能触及心灵。
“我以前因为抑郁症治疗过两年。” 我没有问原因,但是,我知道肯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事情,至少对于凉尘来说。
那天,凉尘和我说过两天和朋友去崇明岛走走。我说好呀,崇明岛是那个郭小四写过的地方吧。凉尘说在上海生活这么多年,却很少到处走动,因为依然觉得像是一座牢笼,没有自由,没有冷暖。
她就像是一个勇士,仅仅靠着自己的一腔孤勇在这座城市里颠沛流离,负隅抵抗。
在很多次的聊天中都隐约提及一些关于过去的事情,但是我没有细问,我知道,有些事,不愿说是有原因的,或多或少触及心底的秘密会引起现实情绪的惊涛骇浪,所以,不要小看那些细末根支的话语,可能一句就会忍不住的哭出声来。比如当初我问她,为什么会深爱那个人,她说,无论过多久我都无法忘记当初他说那句话的表情和语气。
他只是说了一句; “到我身边来”。
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泣不成声,因为我根本也无法感同身受。
你不知道身边有多少朋友都在旅途中疗伤,也不知道有多少深爱的人在感情里失去信仰。
十七岁那年,凉尘只身一人去了上海。去了一座一无所知的城市,在那个懵懂的年纪。后来我也曾问过她为什么会选择上海,她只是淡淡的说,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后来我才知道是她妈妈希望的,而在凉尘十二岁的那年,凉尘的妈妈去世了,是自杀。关于这一点,凉尘是避忌不谈的。
前段时间,凉尘和我说,想辞职,离开这座城市,去西藏。我问她是不是认真的,毕竟我觉得做医生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但是从她非常笃定的语气里我感觉到她的坚定。她说‘“我已经失去最深爱的人,即使日后遇见的人,也只是过客。”
大概我还是不能感受一个已经二十五六的姑娘还像十七八九的人一般,固执,文艺,还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后来,我才知道,当初凉尘的妈妈去过西藏,回来只是告诉她“那里的天空很蓝”。
凉尘是个烈女子,凉尘说她随妈妈。
用凉尘的话来说,十二岁之前她是公主。爸爸是外企高管,妈妈和家里所有的人都宠爱她,然后,就是那一年,妈妈去世了。关于原因,家里的亲戚都是含糊其辞的,后来凉尘才知道因为自己的爸爸出轨了。妈妈是个烈女子,用最强硬的方式对抗。十多年后,凉尘和我聊天中还是掷地有声的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无论是当初牵着她不准她一个人去上海,还是偷偷出现在凉尘的学校,给她物质的弥补,凉尘都冷漠的回绝。我不知道对于一个年近五十的人来说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可能是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悔恨,或者是一生长痛。
凉尘喜欢抽烟,这点和我一样。常常我们抽着烟打电话,而且能听到对方将烟圈吸进肺部再吞吐出来的声音,然后再问一句,你还没抽完?常常回答是接了一根。凉尘说抽烟只是因为一个人,我知道,那个人是幸斯。幸福如斯,好名字。和凉尘一样,良辰美景。
说起幸斯,凉尘脸上才会偶尔露出微笑,但是很快又会失落。她说,他曾陪她一起坐在礁石上看海,在海边跳舞给他看,他说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也曾为了给他惊喜不顾一切从上海飞青岛去他公司等他给他过生日。每年过节都会放下手上的事情,千里迢迢只为见一面。
“可是,他快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 说这话的时候,刚好凉尘手里的烟燃尽烫到手指掉落。
我们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过早的出现,然后海誓山盟过后就离开。有些人出现的太晚,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奋不顾身投入一段感情。有些人出现的刚刚好,但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最终还是分开,把青涩和幼稚交给一个人,把成熟和从容又交给另一个人,最后会和一个和你过去毫不相关的人度过一生,相爱是一回事,结婚生子又是一回事。人生,是有很多遗憾的。
幸斯订婚那天,凉尘哭的声嘶揭底的给我电话,我听到凉尘泣不成声的声音沉默了。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相恋几年的人最后分道扬镳,还要像朋友一样点头微笑,一转身就泪流满面。
我想起我在凤凰街道看到的那段话,“爱是没有如果的,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年龄的差距,收入的悬殊,种族的不同都是借口,只是因为没有爱的入骨入髓。”
在我去厦门的时候我给凉尘打过一通电话,她告诉我鼓浪屿那些地方东西好吃,哪里好玩。而我在走过鼓浪屿的每条街道时,我想起了凉尘,想起了她和说过日光岩是看日出最好的地方。我也曾五点多起床跑到海边等日出,在礁石上静静的坐着,海风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微微带着一种湿咸的味道。
凉尘说想去西藏,想去看看当年妈妈说过的天空。其实我不想在那种很怀旧的气氛下说现在空气污染这么严重,估计那边天空没有当初说的那么好看,不如给自己留一个念想的好。她说,这么多年,每次难过的就是过清明节,因为,从来没有给妈妈扫过一次墓。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根本不知道墓碑在哪里,在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收走了所有关于她妈妈的一切,所以至今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她说,当初妈妈离开的那天晚上之前还和自己说带自己去买衣服。
我看着凉尘自言自语的样子,想象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倔强的离家出走,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读书,然后工作生活,拒绝所有的帮助,恩赐,完全靠着自己自食其力的生存。没有人知道她在深夜痛哭过多少次,也没有人知道她对幸斯是多么依恋。
凉尘活的很真实,也很善良。她会心痛那些穷苦的人被医院骗钱却又力不从心,她会和我说那些人模狗样的领导经常说些暧昧的话,也会抱怨天天呆在医院里打僵尸,当然她称呼那些病人都叫僵尸,她也会问我最近追求她的男生那个比较好。
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你还会遇见很多很多的人,总有人愿意陪你颠沛流离,愿意带你去流浪。
“你最喜欢的歌是什么?”
“遥远的她”
也许,她一直在西藏,没有离开。你要相信,总有深爱你的人,会带着举着一枝花的你,去流浪。
后来凉尘问我去鼓浪屿为什么不给她带她喜欢的鱿鱼丝,我说,一来是你胖了,二来鱿鱼丝涨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