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望着我,笑容仍是暖得让人放下一切不快。
“六子去哪啦?”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他不在了。”
“不对,他昨天还捎信回来了。”
“不,那不是他的信”
“六子呢?那六子去哪了?”
…
外婆是一个能干而勤快的人。她操劳了一辈子。
幼时,最爱和外婆在一起。她是个爱笑的人,开朗而明快。她一笑起来,眼角的皱褶也跟着微笑,笑容仿佛能使人放下一切不快。
她会领我到瓜地里,在树下,乘凉吃瓜。正午的太阳是个浓妆的艳妇,骄横而霸道地烘烤大地。她气势汹汹,所有都入不了她那狭窄的心胸。
这般时候,多是要在家里的。
但到了傍晚,太阳又变了模样。
像个憨厚的农村姑娘,没有一丝傲气与做作,将自己的所有都暴露在天地之间,云块像是打翻了的颜料桶,互相交染,互相吞噬,却又奇妙地融为一体。
外婆也在笑,没有少女的羞涩与娇媚,只有那般纯净的暖意与期待。
外公与她刚成婚不久便去了外地,再没回来。
他离开的方向,是西方。
一个在外的乡亲突然回了外婆一封信。
外婆万分激动地打开信封,白纸黑字。
六子死了。
外婆深深陷进的眼珠,一霎时变得昏暗。
外婆显得更加苍老,她每日每日坐在家门口,望着夕阳落下的地方。
“怎么还不回来啊?”
“外婆…”
“你这孩子是谁啊?我才刚刚嫁了人,哪来的外孙?”
她嗔怪道,“村西口还有我们贴的喜字…。”
“吃饭吧!”
“妈还没回来呢,六子不着急。”
外婆说完后便一言不发,默默地起身,仿佛没看到我一般。
她更多时候都是这样,默默地,眼神灰暗而执着,看不到了别人。然而,她仍是笑着,痴痴地。
有次,她指着房子大声吆喝,说那不是她的家,她家里没有那么多的人。一会又疯了似的绕着田埂走了一下午,边走边哭。
最后,她抱成一团,嚎啕大哭:“妈,我迷路了,救救我啊!”
我们找到她时,她又恢复了沉默,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淡黑的佝偻的背影在夕阳浓烈的余晖中消失。
她的眼神愈发的空洞了。
她的话越来越少,枯槁的身形仿佛定格在了门框里。
她坐在台阶上,看着外公离家时的方向,西边。
她住院了。医生断言他不会活多久了。
她便一直浑浑噩噩的,在病床上度日。
她仍在笑,像是旧日的夕阳。
一天傍晚,她突然对我说,她要出去一趟。
“六子要见我呢!”她抓住我的手,神情竟有些兴奋。
我犹豫了,但仍时给她披上了外衣。
那天的夕阳真是美得可以。
蓝天已被紫红或金黄地云块覆盖,浓烈的色彩,烧灼着我的心灵。
外婆看了看西边,“六子回来了!”
她笑了,是从心底里散发的欣喜。
她拿出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发卡,旧的已掉色了。
她颤颤地戴在了头上。发卡已被夕阳染成金的,失了本色。
外婆走了,在那个晚上。
她在旧时光里迷了路,亦或者她做了一个绮丽的梦。
她终归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