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柠檬芦荟饮
薄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爱上他。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爱上他之后才发现,爱这个东西,说来就来,就像一场滂沱大雨,躲避不及。
薄何也在纠结,自己措手不及碰上的这个,到底是不是爱情。
卢讳是怎样闯进她的世界的?薄何不知道。只是一抬头,撞到他穿白衬衫的身影,钢笔在他修长的指尖转着,毒辣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全是清冷味道。是了,清冷。芦荟的味道。给她沉闷枯燥的夏天,带来了一股风,狠狠撞着她的心。
薄何像是已经注意了他很久,又像是这一晃神间才开始注意他。薄何知他爱穿白衬衫,却第一次发现白衬衫在他身上被穿得如此美好;薄何看过多次他转笔的样子,却第一次发现他转笔转得很是舒服流畅;薄何知道他性格淡漠不爱与人亲近,却第一次萌发了想要接近他的念头。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薄何被积压了好久的情绪尽数释放。薄何烧红着脸在光影斑驳的树荫下走着,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了想要得到的人。
少女情怀总是诗,剪不断理还乱,此恨绵绵无绝期。薄何被扰得很是头疼心慌,她对自己说:“我去接近我欣赏的人一点点,就一点点……应该不算过分吧?”
薄何成功说服自己后,坦荡荡把作业本放到卢讳面前:“这道题……怎么做?”
卢讳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薄何伪装得很好,脸上甚至没有涌上一点儿潮红,眼神中回荡的尽是大方与坦荡。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平静的面皮底下的那颗心有多么不平静。
卢讳旋开笔盖,拉开讲题的架势。
薄何一边听着,一边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诚然,她是怀着接近他的心理向他请教。但是自己的理科渣到这个地步,问谁不是问?既能问问题,又能接近自己喜欢的人,她真是太聪明了。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是傻子,她想,那么处于暗恋中的女人就是天才,她们会拼上自己所有的智力,去把心尖上的那个人,拉过来。卢讳再怎么淡漠,终如自己预料的那样,不会拒绝一个同学的提问。问题目真是已经被用烂了但却是沟通心灵最简单而安全的办法。她的嘴角为自己这点小心思的得逞而弯了弯。
“……听懂了?”卢讳把眼神从书本上收回,复落到她身上。
薄何茫然,而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刚才看起来是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卢讳认真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你看到我讲题的样子觉得很逗人很开心?”
薄何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又飞快地摇头。“我刚才……不过在想一个冷笑话。”
“……这是我第一次给人讲题。”
“真的?那快谢谢我给你开此先例。”
“……”
第一次对话,以半迷糊的薄何同学抱着作业本毫无所获而告终。
下一次接触,就容易而自然了很多。薄何同学认真地听完讲解,轻松地舒了一口气后,听到卢讳同学传来的悠悠的声音:“你有给人讲过题吗?”
“这个真没有。”
“哦,那把上次我给你讲的那道题目给我讲一遍吧。不用谢我为你开此先例。”
“……”
“怎么?”
“我忘了,你再给我讲一遍呗?”
“……”
看着卢讳平静无澜的脸上带了些“我输了”的神情,薄何觉得,卢讳他,也没有那么地不近人情嘛。
薄何一向是个有自控力的女孩。她没有因想接近卢讳的心理而频繁地问题。但是薄何问问题的人么,却只有他一个。不问题目时,偶尔她也会在课间跟卢讳讲讲冷笑话说说话。但只是偶尔罢了。卢讳总是一边刷题一边听。认真又心不在焉的样子。当然,大多冷笑话都不能戳到卢讳的笑点,倒是她自己讲着讲着常常被自己的冷笑话逗出眼泪。每每这时候卢讳看着她,都觉得这场景,比她讲过的所有冷笑话,还要搞笑。
生活不是小说,哪能处处都圆满。薄何的成绩没有因卢讳的辅导而有半点的起色,还是中等的样子,讲冷笑话的能力倒是提高了很多。卢讳所不知道的是,这些冷笑话,是薄何费心搜集来的;薄何所误解的是,自己费心搜来的冷笑话没有让卢讳感到开心。
两人的关系就这么不咸不淡地保持着,尽管薄何能感觉到,卢讳待她,和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是不同的。两个人做过的在薄何看来的最亲密的事,是薄何在他桌上放了杯冰凉的薄荷柠檬芦荟饮。
那天,薄何在骄阳下走过柠檬工坊,看到滚动的字幕:“亲,觉得焦渴难耐吗?快来杯薄荷柠檬芦荟饮清凉一夏!”
薄荷柠檬芦荟饮?嘻,好名字。薄何闭了闭眼,推门走进去。
“给你的,就当是对你这些日子悉心辅导我的感谢啦。”
卢讳挑挑眉,看她把饮料放到自己的桌上,没说拒绝。
那天下午,直到放学回家后,薄何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书包里已经不凉的另一杯饮料,小口地,慢慢地,喝了起来,有点儿酸,有点儿甜。
薄何本以为,她和卢讳会这么安静地走下去,没什么意外和波折,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可是生活往往超乎人的想象。
卢讳在薄何看来是好看的,连笑容都是很清冷的人,他在别人的眼里,自然也是好看的;卢讳在薄何看来是个三下拨两下就能把难题讲清楚的学霸,他在别人的眼里,自然是个问题目的好对象。宁梦的出现,印证了两个道理:第一薄何的审美没问题,卢讳他确然是个帅哥;第二,这年头,小女生好像都喜欢找帅哥问问题。
薄荷不知道看到宁梦伏在桌上亲热地问卢讳问题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
前排的死党木木转过头朝她挤挤眼,啧啧两声,问:“什么感想?”
薄何木着一张脸:“啊,她这个问问题的姿势不对,要我我就不会伏那么低。”
木木恨钢不成铁地剜了她一眼。
谈话间,薄何感到有道目光扫过来,不知道是宁梦的,还是卢讳的。
宁梦问问题的频率比她高得多,难度也高得多。这个示好,示得极其明显。偏偏卢讳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他们之间,看起来不像教授与被教授的关系,倒像是朋友之间的互相探讨。学霸同学霸果然是比较有共同语言的,学霸同学霸的共同探讨,一持续,往往就是一整节自修课。
薄何看到两人凑近的身影,感到有些难过,好像一个小孩子守了好久的糖果被别人抢了。薄何不怎么想夺回来,她自己都不知道糖果是不是她自己的,抢也无甚意义。宁梦想要,让她去拿好了,糖果能握多久,看她的本事。不用护着糖果,她落得个自在。薄何舒了口气,胸口空空的,不知道是轻松还是失落。
之前曾经提过,生活往往超出人的想象。薄何想落得个轻松自在,偏偏有人找她的麻烦。
薄何没来由地收到宁梦的讯息:“你看出来了吧?我喜欢卢讳。”
薄何心口一窒,回她:“哦?”
“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他英语不是很好,我默默帮他抄英语笔记,打算在他生日那天送给他;我费尽心思找题目,为的是多跟他说两句话;为了他能注意到我,我一直努力着把自己变得更优秀,变成他喜欢的样子。我为他做了很多很多。”
薄何的那句“真是感人”还没发出去,就收到宁梦的信息:
“而你呢?你什么都没有为他做。平凡普通如你,你不过是横亘在我跟他之间的第三者。他是我的,你还是早早退出吧。”
薄何笑了:“我有说我喜欢他?”
薄何如枪弹般的话继续射出去:“你对他的这些好,你该去同他说,跟我说有什么用?”
“还有,告诉你一句,如果卢讳真的喜欢你,那么无论是什么样的你,他都会喜欢,根本不用努力改变,哪怕你平凡普通如我。”
没待宁梦有半点反应,薄何就利落地关掉了电脑。薄何不知道,在她负气的这当儿,宁梦也利落地把刚才的聊天记录发给了她们聊天中的男主人公。
十分钟后,薄何又打开电脑,切换成隐身状态问木木:“刚宁梦找我聊天,关于卢讳。”
木木立即回:“怎么聊的?”
“直接告诉她我不喜欢卢讳,让她尽管爱吧。”
“……你倒是潇洒。”
“木木,当局者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也不能一直就这么违心下去啊。虽然现在没什么,但保不准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再说,你怎么知道卢讳对你没内什么?”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你懂的,要么放手去追,要么,放手。”
薄何沉默了。
他和她,连朋友,都不知当不当的上。诚如宁梦所说,她从来没付出过什么。她在她同卢讳的事上,一向有些逃避和纠结。放手去追?卢讳要不要她?现在站在他身边,是最好的时候吗?放手?放手……
薄何托着想得有些疼的脑子,看看桌边从喜欢他那天播下的现在已经发出小小的芽的薄何种子,决定冷静一段时间。
决定冷静一段时间的薄何在第二天放学后被卢讳拦住的时候,脑子还是晕的。彼时卢讳站在她的面前,背着光。没有穿平时穿的白衬衫,一身休闲打扮,衬着树荫下随风摆动的绿叶,帅气得像TVB里的小生,一双眼却定定地看着她。薄何有些恍然。
良久,卢讳紧抿的唇中迸出三个字:
“惹你了?”
薄何抛出一个笑容:“你吗?惹我?你没惹我。”
卢讳眼神复杂:“宁梦给我看了你和她的聊天记录。”
薄何在心里点头,不错啊,这关系都已经到可以互相看彼此聊天记录了。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又是一个笑,这个笑却有些疏离:“感动吧?老实说,昨天我看到这些话,都唏嘘到不行。所以你现在是来替心上人出头的?怪我在口舌上欺负了她?”
卢讳看着她:“你在生气?你在气些什么?”
薄何本来没什么反应,听了这句话心里一阵怒火腾腾腾地着了上来。薄何的脑筋只拘在卢讳这样问,是承认了宁梦在他心里的位置,此番来找她,确然是来出头的。
卢讳偏过头看了会在烈日照耀下仍然绿得生机勃勃的树叶。不经心地开口:“你大可不必这样,我怎么会有喜欢的人。”
薄何心里的那把火像被一阵阴雨浇透,“刺”地一声化为一股烟,缭绕得迷糊又空虚。她努力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是啊,你这样疏离,怎么能让人走进你的心?之前,是我错了。”
薄何说完一个转身,不给卢讳说半个字的机会。
或者,他也确实半个字都不想说吧。
薄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弄不懂他的心,也弄不懂自己的心。薄何开始觉得自己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错的彻彻底底。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妄念。现在,她被困在了这个没有终点的妄念里,进退两难。
桌旁的薄荷盆栽变高变大了,薄何抚弄着,想:薄荷柠檬芦荟饮里,只要有柠檬和芦荟就很好,加不加薄荷,其实真的无所谓啦。
电台里放着Club8的Love In December,有个低低的女声伤感地唱:“Don’t you worry,I’ll be there for you.Don’t worry about me,I’ll catch you if you would fall.”
薄荷的清凉香气传过来,薄何被辣出一两滴清凉的泪。薄何捂住眼,大片大片清凉的水泽从指缝中晕出,怎么也停不下来。
以后的日子,薄何过得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好,她只听到木木状似无意地提到从那天以后,卢讳就没有再跟宁梦讨论过题目。即便是这样,薄何也没有再去填那个空位。本来卢讳在她生活中占的位置就不多,现在不过是把占的不多的位置尽数抹去罢了。薄何不知道卢讳在她心里的位置该怎么办。
卢讳卢讳,她的隐讳。
分班的日子很快就到。薄何自然是要报文科的,卢讳自然是要报理科的。可是薄何却听到了卢讳下个学期将要转学去邻城的消息。其实也差不多,反正注定是要分离。薄何隐约有点懂了卢讳的疏离,他应该是不想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牵扯出太多太长的情感。
卢讳走的那一天,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同学去送别的,木木就是三三两两的同学之一。
木木临走前到她家问她:“你真的不去?”
薄何沉默着摇摇头。
但是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交给了木木一盆薄荷。
木木叹了口气走了。
然而薄何最后还是去了,她拗不过自己。不过,她是等飞机腾空后才到的,薄何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飞机,在心里说,再见了,我的少年。因为你,我的夏天不一样。因为你,我过的,和以往的每一天都不一样。
薄何突然感到背上挨了一拍。
她缓缓地,木然地转身。
……
是木木。
木木带着笑:“我赌输了,给。”
薄何看着木木递过来的还在冒着凉气的薄荷柠檬芦荟饮,不知所以。
木木说:“我跟卢讳打了个赌,赌你会不会来。我赌你不会,赌资是这一杯薄荷柠檬芦荟饮。我输了,就把它给你。你若没来,他让我自己喝掉。”
顿了顿,木木又说,“不过不包括杯子底下的这两张纸条。”
木木说:“薄何,现在,饮料和纸条都是你的了。”
薄何颤抖着手接过,展开被濡湿的纸条。第一张,用他如人般干净的英文写着:“Mint,mine.”
第二张上书四个字,“等我两年。”
木木说:“薄何,卢讳爱你。”
薄何擦了把脸上的泪,吸起了手中的薄荷柠檬芦荟饮,小口地,慢慢地。
有点儿酸,有点儿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