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已能吹进心里,秋叶蜷曲在枝头窸窣发声,我不禁拉紧领口加快步伐。
抬头张望时,发现母亲已经候在了街边的路灯下。看到我,母亲的眼神流溢出光彩,还隔着一段路,她就开始向我招呼:“囡囡,螃蟹我已经让他们煮起来了,快点进来,先吃点小菜填填肚子。”
母亲总是这样,像个小孩儿般的期待,然后早早到来,安排好了一切。
在我们搬到城里来时,这爿菜馆就蛰居在了此处。这些年来,菜馆主人一直固执地出售着与当年无二的佳肴。母亲似乎只钟情于这爿店,于是每年秋天,在来这儿吃顿螃蟹宴也就成了惯例。说是螃蟹宴,真正吃到的也并不是两张毛爷爷才能换一口的大闸蟹,只是普通小蟹,“宴”字就当是我和母亲饭后一乐的雅号。
所有螃蟹都是现煮的,所以为了这场盛宴,我们估摸着还得等会儿。隔壁桌的螃蟹倒是先上来了,那儿也坐着一对母女。女儿只有八岁光景,一看到澄红的螃蟹,立马撇下手里的漫画,飞夺下一只,却又“砰”地摔回了盆子,娇嫩的小手被烫得红彤彤的:“妈妈,烫!”那母亲看着性急贪嘴的女儿,不禁笑了出来:“坐着别急,妈妈给你剥。”女人剥蟹的动作灵巧娴熟,女孩略带挫败感地靠上椅子说:“妈妈,你难道不烫吗?”女人笑道:“不烫。小孩子家才嫌烫呢。”
似曾相识的场景刻画得回忆更清晰。
记忆里,母亲也是这样,说着“不烫不烫”,接过让我无从下嘴的螃蟹,坐在我对面将蟹肉耐心地剥下,挑在盘子里递给我,一顿饭忙碌不停。
细想来,那么多年,母亲一直担任着剥蟹人的角色,只有我才能享受金秋十月的雪肉朱膏。而我从未抬头注意过她。她的眼神中是期待还是失落?是满足还是不甘?
也许从我呱呱坠地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定将青春与迟暮寄予我,并且不再收回。
这一个母亲的称谓,何尝只是让她放弃了这一顿螃蟹宴的机会?
一股苦涩就着隔壁桌蘸料里浓浓的醋味飘进我心里。
螃蟹上了桌。我打断母亲又想先伸手剥蟹的动作,挑了一只最肥的放进自己盘里:“妈,今天我来剥。”母亲忙叫道:“那螃蟹烫!”我试探一摸,忍不住蹙了眉头,果真是烫,不知母亲这些年是如何剥得心平气和的。但我装出自以为熟练的样子,笑道:“不烫。妈,小孩子家才嫌烫呢。”
说话间,我望向窗外,秋风袭人,而我手里的螃蟹仍是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