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时光待你好
文/黄晓微
(一)
我和周小美是最美的朋友。因为我们都是从乡下来的到城里初中念书的。
在开学那一天,一大堆的城里孩子像潮水般在报名处波动,我在喧嚷的人群中不知所措。那时,是周小美主动问我:“嘿,我是从农村来的。你介意和我一起报名吗?”而我,仍然不知所措,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我这么土里土气,反而就像村子后面那池塘里的白莲花般纯真。我点点了头,她开心地笑开了。我很奇怪,都是乡下的孩子,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比她庸俗好多?
而我也告诉周小美,我是乡下来的。我还表明这件事只会告诉她一个人,这是一个秘密。她疑惑地看着我:“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呀?”在她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很肤浅,我没有告诉她,其实我是怕人笑话。我装作很难过地说:“反正,你不要告诉别人就好了。我不是怕丢人,我有我的苦衷。”那会儿,周小美抱了我一下,就像我的姐姐在安慰我。
我庆幸,我和周小美竟然在同一个班级。在班上,周小美被安排和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坐在一起,但是她却主动要求和我成为同桌。老师问她原因时,她果然没说出我是乡下孩子的事情,一言不发。最终老师还是答应了。
那一刹那,我欢天喜地。她朝我俏皮地眨巴下眼睛。
(二)
周小美和我成为同桌后,我们有事都互相照应,彼此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能依靠对方很融洽的解决。但是有一件事我却很不乐意。
周小美在数学这方面一直自称是“菜鸟”,事实上不只数学,其余的科目她都很差劲,总像个浮游生物,徘徊在中下水平。那是初一年数学的期末考,由于是市级统一出的考卷,根本谈不上什么难度系数,于是我哼着小曲儿地做完了试卷。我关切地望了望她,她正想得难受,抬头一见我鼓励的目光,便传给我一张纸条:
“程程,第22、25、26三道题怎么做。选择题最后一题是选C吗?”
我捏着纸条,汗水都和纸张沁在一起。我不敢抬头望她,我不想写答案给她。我是一个很小肚鸡肠的人,因为我吝啬于任何事物,包括作业,所以平时没人会找我借作业抄的。这时候周小美的纸条上一大堆空白,正如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忽然,我想到了我“寄”在周小美的“秘密”,不由后怕了:“要是周小美把我的事儿告诉别人……等等,她不会吧……不对,考砸了谁还做不出狠心的事情来?”我越想越恐慌,不得不把答案写给了她,不过我还是有私心的,那道选择题,我的答案是A,但是我却仍肯定她的答案说:“是的,我也选C。”
就这样,我因为受制于人,还是把答案给了她。那时候我在想,为什么周小美不理解我的性格,还偏偏要让我这么为难?
(三)
考试成绩出来了,总分120的卷子,我考了113,而周小美考了118,那小小的2分,正是扣在那最后一道选择题上。卷子讲评完后,周小美依然快快活活地找我,和我说了很多话,不过都是客套的。我想周小美怎么不敢说自己的分数,怎么不敢说我的大题都让她抄了去,怎么不敢提考试的事情?虽然她不时爽朗地笑开,不过我觉得,那时候,周小美不再是印象派的白荷花了,而是挤眉弄眼的虚伪。
从此我们便有了无形的隔阂。我总是要保持和周小美的距离,然而周小美就像不谙世事般,像橡皮糖粘着我。
终于有一天,我听见班上那个篮球打得很好的男生在走廊对周小美说:“小美,你为什么要处处受那个程程的气啊,她就一乡巴佬。”周小美莞尔一笑不做解答。这让我更加生气了:一是我欣赏那个男生已经很久了,没想到他会帮周小美说话;二是周小美面对别人对于我是乡下人的质疑,竟然没有反驳!原来她真的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妒意冲昏了我的头脑,此后我对周小美的生疏感越大了。好几次都想提出我不想和她做同桌的事情;但是我忽然有了个想法。
星期三,周小美请假。
“程程,小美呢?”原先和周小美同桌的那个漂亮女生,叫付安娜,她有个英文名字叫“Veranna(弗安娜)”,很洋气,而她真的像那种水晶娃娃般,自然卷的长发,迷人的大眼瞳,尖尖的的巴。她是全班男生仰慕的玫瑰花,而我自己,程程,是衬托玫瑰花的牛粪。我很俗气地想着。更没想到,付安娜特别喜欢和周小美在一起。每次我想摆脱周小美时,不用想办法,爱和周小美玩的,付安娜来也。
“额,安娜。小美,她……今天请假。”我理了理思绪,回答付安娜的问题。我好不容易淡定下来,付安娜又像鸡腿被炸熟般跳了起来:
“程程!我是Veranna啊!”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叫付安娜啊,付钱的付,安全的安,谢娜的娜。你不用卷舌,说得好像英语似的。”
全班轰然大笑。只见付安娜走了出去。
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付安娜不喜欢别人叫她安娜,更喜欢别人叫她的英文昵称——Veranna。而我,竟像个傻子,弄半天,只晓得丢人。
(四)
早上和付安娜终于说上话了。吃完午饭时,我在傻想:“今天安娜……不,是付安娜,好像找周小美有事呢!”想到这,我像蒸汽火车般来到付安娜的座位问自己能不能帮周小美做点什么的。付安娜看了看我,当我表明我家离周小美家很近时,她迟疑地交给我一封信。还叮嘱我不准偷看,这是隐私。我允诺后,她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我把一个小包放在她手上说:“这是我早上叫错你名字的赔礼。”说完开心地走了。
回家后,我拆开周小美的信,又是那个打篮球的男生:
嘿,小美,周末是否有空,我们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吧!还可以聊聊有的没的一些事情。
——你的篮球老大
最后我把这张粉红色的,有兔斯基图案的信纸撕得粉碎。爸爸妈妈回来后,不知道为什么,是为了周小美处处比我抢风头,还是为了在班上人人当我是乡巴佬没朋友,我对忙了一天的他们说:
“爸,妈,你们很辛苦,我打算不读书了,出来打工,帮帮你们。”
她们身上的疲倦显然褪去了,装一副难过地样子,开心地对我说:“孩子,你长大了。”
没人听见我夜里嚎啕的哭声。
(五)
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周小美。
用我乡下的思维来讲,这个人在我记忆中已经死去。
而且我从初三上学期出来打工为止,已经过了四年。四载春秋,我告诉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个我妒恨的女孩。但是她就像我洗衣服时,怎么也不能完全洗干净的泡沫,残余在我的心底。
直至那个季节,夹杂在秋冬之间,大约算冬季吧,我遇见了她。我装作不认识她。她和那个Veranna在我工作的那家餐厅,好像在庆祝大学毕业。“她们竟然还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我喃喃道。
我在她们隔壁桌徘徊,没想到她们还是谈起我:
“小美,不知道程程怎么样了。”
“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可惜没有继续读书,否则将来一定是个女强人。不像我,只能读师范,做个小老师。”
“你和她有误会?据说篮球老大的信她没有转交给你。”
“是有误会。很深的误会。”周小美叹了口气说:“有一次数学考试,她传给我大题的答案,那次她考输了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以为我是因为抄袭才飞黄腾达赢她的,她应该会这么想吧。那次我真的很幼稚,干嘛要和她对答案,我不是对妈妈给我请的家教很有信心吗?还有那次我请假,其实是她约我一起请假去离我们学校很远的咖啡吧喝咖啡,我很想借机会和她解释。可是她没有来,后来我才知道,她拿着篮球老大的那封信辍学了。还好,她替我取走,篮球老大以为我拒绝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骚扰我,说实话,他骂程程是乡巴佬,我每次都挤眉弄眼地笑,他还是不懂警告,早烦他了。最后的最后,还是她帮了我,我却对不起她很多很多。程程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周小美,对不起你的是我,我骗你去咖啡厅想戏弄你,为了和Veranna成为朋友,我还偷了你包裹里所有的钱去买香奈儿的手表作为送给Veranna的礼物……
我戴着工作帽,在一旁继续收拾盘碗,由于帽檐遮住了我的脸,没人见到我的两颊流下了两行冰凉的泪。
到了厨房,厨师拿给我一杯柠檬汁,说是周小美她们那一桌点的。他没空搭理我脸上的表情,而是看书,封面写着:“时光不等同于时间,就像茶不等同咖啡,久了,悠远了,你才知道,前者比后者更深沉。”
我端着那一杯柠檬汁,走到周小美面前,低头说道:“时光的滋味,犹如一小杯柠檬汁,酸。愿酸酸的时光,能待你好。”说完便推门而出,为我们年少的时光,留下了扣了一百元工资的乌龙印记。
周小美,真的,只愿时光待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