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马蹄声顿止。
“怎么了?公瑾?”看着他停下马,身边的灰衣男子便在一边询问。
他的目光望去不远的前方,那家店铺伫立在那,招牌上大大的金丝烫字曰“玉倾城”。
“子敬,同我去一趟。”
“喏。”
看着身边的人似乎漫不经心地挑选着玉,鲁肃不由得低声提醒:“公瑾可是不喜欢?时候不早了,主公还等着我们去呢。”
他没有答话,只是头也不抬地说道:“小二,可有稀世之宝?” 店小二在一旁带着谄媚的微笑:“公子,这边请。”
“我们店,此玉最为精美,不过……”店小二嗫嚅着,从暗格中抽出一个盒子,递给他。
“好一个玉倾城!”一声旋匣,惊醒了梦中的它。它没有想过自己会沐浴在阳光之中,让它稍稍分了神。 阳光下,那些飘浮的尘埃飞扬着迷了它的眼,透过红尘,对上了那双狂气不羁的眸子。
身穿一袭红得出血的袍子的他把微凉的它纳入手中,瞧着它的玲珑透明,玉色粲然。他不由得再此感叹:“煞是好看。子敬,汝觉得呢?”
“公瑾,恐怕有些不妥。”身边那灰衣男子发话,这让它蓦然醒来。也对,它本不应该出现于世俗之中。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有何不妥?”他微微颦眉,“据吾所听闻,这玉倾城中,的确有一块百年一遇的好玉,可是一块如此上等的好玉,多年不见被何人买去,甚是可疑。听说,此为万劫星辰也。”
店小二搓搓手,也是一脸尴尬:“公子说得不错,这玉……确实有诅咒一般。”
“罢,罢。汝别像曹贼一样多疑。”他笑了,“玉多年无主,只不过是无缘罢了。而吾又不信鬼神之道,让那些庸夫故弄玄虚去吧。” 他把手上的玉挂在腰间,“如何?”佩环连玉叮咚作响。
“甚好。” “那离开吧。” 它看着身后的灰衣男子一声叹息,眼中流动着复杂的神色。
“公瑾,莫悔。”
¤盛世
它就这样又有了主人。
第一次,有人没有因相传下来的流言嫌弃它。 它在他身边默默守着,他的一颦一笑,都被它刻在心里了。在军营中的威严,在伯符面前的恭敬,在抚琴时的认真,它都清楚记得。
它喜欢他,也感激他。
人世间相传,玉倾城的玉都是有灵性物什,佩戴在身上,久而久之,人的体温、心思、喜、怒、哀、乐,全会沁如玉中。
它就是这样的一块玉。
它知道他的一切,感受着他的一切,贪恋着他的一切。它内心深处也深藏着女儿心思,而且还像藤蔓一样蔓延。
“好一个蒋干,今竟敢以昔日之情换吾以信任。”他有些嗔怒,但紧接着得意地挑眉,捻着手中的桃花,“不过借他的手杀于蔡、张,他也是有点用途的。”
“情实在不可信。”一尘不变的灰衣,鲁肃在他的对面慢条斯里地喝茶,上等的龙井的香气氤氲于鼻息间。
“这大好机会突然到来,是因为有倾城在。”他抚着它,它嗅到了他手中残留着的花香。
“因为一块玉?这何等逻辑。”鲁肃稍垂下眼帘,眼神不由扫过他的它。
“子敬有所不知,吾道觉得,自从这块玉跟了吾,好似接连不断的好机会都出现了。”他愉快地笑着。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听过有人说,它给他们带来好运?五年?十年?还是,根本没有人这样说过?
“是吗?”瓷盖一扣,茶香被阻,慢慢收于杯中。
两人便无下言。
头顶的桃花树也低沉沉地摇曳着,晨曦透过花隙映在它的身上,反射的柔光照着他那依旧春风得意的笑容上。
“公瑾,告辞。”
“莫忘了去找诸葛”
“吾一直都记着。” 灰衣男子拂袖而去,惊得桃花树一颤,也飘散了几朵殷红。
公瑾,望汝能笑到最后。
¤妒心
“孔明有何计划?”他拿起手绢拭去唇边的嫣红,在布上留下斑斑血痕,但他却不在意,莞尔一笑,喝着略微苦涩的碧螺春润润喉。
“都督哪里话!孔明此次来,只是想探望您,顺便,帮都督治好怪病罢了。”羽扇轻摇,掩盖着青衣男子那不容察觉的笑容。
“那孔明,有药方?”他脸上笑意越发越明显,手习惯性地抚上腰间的它,指尖在上面不停摩挲。 青衣男子索来纸笔,握笔一挥,随后递上纸条。
“恐怕这就是公瑾需要的药方了。” 他接过一看,上面寥寥无几的娟秀小字,已经一语道破。
“欲破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好,好!”他不由得点头称赞,“那就按孔明说的做了。” “不敢当,不敢当。”
只有它知道,他刚才一直在玉上,不停地写着几十遍“火”字。也在他拿到纸条后,他手握得它吃痛。
诸葛孔明?哼!不愧是人间卧龙!他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接着又是几声轻咳。 他们二人,只能存一人于世上!他抓住纸条的手紧了又紧。
“都督?” “没事,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孔明留下来同吾一起用膳吧。”
公瑾,你悔么。
¤蔓延
“大丈夫不死及已,而每日待在这虚度光阴,还不如上战场杀敌!”怒而把台上的文件一扫而下,噼哩啪啦那一卷卷竹卷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正因为这样,他胸口的纱布又有丝暗红沁出。
“请都督莫伤了身!” 身边的侍从慌乱地上前,却被他有些粗鲁地推开。“滚!下去!” 侍从实相地退下。
“公瑾为何又生气?”又是那位灰衣男子发话,“一次又一次了,子敬。吾东吴就被区区一个诸葛孔明握在手中!”他有些颓废地跌落在梨木椅上,眼中如一潭死水一般,毫无焦距。
“公瑾,蜀有没有同吴过不去,何必在这种事情上面把自己逼在墙角似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汝……何不觉得,此是因它而导致?”细眼瞥了一眼它,勾人的丹凤中闪烁着不明的流苏。
“子敬,你还是对那些店小哥的话死执迷不悟,吾不愿相信鬼神。”他有着不悦,“汝出去吧,让吾一个人静静。”
“遵命。”
它有些害怕了。
半个时辰之前换下的那带血的绷带,被随意地丢弃在桌角那,暗红似乎在讽刺着它:
“看吧看吧,这就是你带给他的。”
它突然间才悟出已经开始了。难道它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温度一点点变低,然后化成灰烬?不,不可能!
它的魂魄去找了神,骄傲的它甚至跪在了神脚边,祈求着废去它的灵力,作一个普通的玉佩。 它也是第一次憎恨自己的灵力。
“这是汝自找的,汝给他们带来的,只有灾难。”
它好恨! 它只愿用它的魂飞魄散,换来他的安好。不过,它不能。
一旦开始,已经回不了头了。
¤灭世
他晕过去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走马灯似的梦。
看着一个又一个叫不出名的人死去,接着就是不同的人出入那家店铺。
玉倾城。
他们手中辗转的,是同一块玉佩。他心一惊,熟悉的盒子,和那个熟悉的它。每一个人都是花大价钱买下它,紧接着就会又还给店主。久而久之,几乎没有一个人再敢去买下它 。
因为死亡。
过来好一会儿,画面开始变化。出现了红衣男子,买下了这玉。
他磕了磕眼,觉得不想再看下去了。他也知道,这是老天的暗示,他最终也会步入前人的后尘。
梦醒,一片刺眼的光。
“公瑾?要不要用膳?”床边守着的人问。
“准备吧。”他哑着嗓子,直起身子。
“喏。” 他有些吃力地把床头的它勾过来,呆呆地看着它。
“倾城,吾开始相信命了。” 他都知道了,它从心底里叹息。
“其实肯定是不关汝的事,要怪,就怪蜀中的军师。”他有些疲惫地叹息:“吾真的想不通!”
“是命啊,让吾碰上了人间卧龙,吾三番四次在那里吃亏!”他越说越激,手指紧握地发白。
“既生瑜,何生亮!”
“倾城,吾,不悔。” 手一松,人影倒下,风吹起的流苏拂在他的脸上,青丝从颈边散落,他脸上,还挂着安详的微笑。
“公瑾!”瓷盘从灰衣男子手中跌落,咔嚓一声,回响着哀号。
它也滑落到地上。
在摔下的那一刻,它的心也沉落谷底。一道裂痕攀上了它的身,细细地扩散、扩散,然后, 玉碎。
他称它为倾城,它笑而不语,它本名“灭世”,哪有他口中的如此美好?
“听说了吗,都督那丫鬟晴天,暴毙啊。”
“什么什么?快说快说。”
“听说她偷偷拿走了一块都督的那玉佩碎片,当晚就……” 声音越来越小,它听不见了,也不想再听了。
它的遗骸被收集起来,又放回了那个盒子中。它最后只看到那灰衣一角,便陷入一片黑暗。
“灭世,灭世……唉……”
它觉得自己要沉睡了。也许,这次是十年,一百年,甚至上万年。
它心早就碎了。
它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细细的脚步声传来,那是……那是!它熟悉而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
“好一个玉倾城!”一声旋匣,刺眼的阳光照着它。 它急切地对上了那双狂气不羁的眸子,看见火红的一袭衣。 时间好似从此凝滞。
是梦,是幻。它只愿沉沉醉下去,从此不醒!
“倾城……”一声轻唤,胜过一切。
“咔嚓”一声,一道 裂痕攀上它的身,一散,一挥,化成粉末。
周郎,你不悔。倾城我,已悔恨万年。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