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燃起无数盏琉璃万寿灯,光华耀彩入云霄,碧檐金阑和太液池中的倒影相互辉映,恍如瑶池琼筵。
殿内每隔三步,便有内侍捧烛而立,照的大殿明华如昼。袅娜宫娥鱼贯而入,手捧金盏脚步轻盈,曳地长裙飘洒而过,环佩清越,带着酒香馥郁芬芳。
殿中歌女长袖善舞婉转多姿,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一曲华美的歌舞唱毕,齐声恭贺太后福寿绵长,流云般退了下去。
单天凰略饮了杯酒,正同身旁单天飞说话,突然听到太后笑道:“嬛婳郡主面子真大,让哀家好等。”
凤卿鸾今日穿了件粉红色底子湖蓝玉兰折枝刺绣缎面圆领袍,下面是一件素色长裙。头上不见半点彩妆,竟是朴素无比。
单天飞自认阅女无数,却见她这般不免有些呆了。单天凰暗自觉得好笑,这女子他曾有耳闻。左相之女,近几日封为嬛婳郡主,以御女的身份随太后左右。但此人喜自由,太后特许随意游走。
凤卿鸾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颦一笑令人沉沦:“太后哪里话,此次是嬛婳的错。嬛婳甘愿以茶替酒,自罚一杯。”
太后喜得赐她一对镶金玉凤镯。那手镯向来只有皇家媳妇才能带,皇上也弯了眉眼,等着她的回答。
凤卿鸾目光浅浅看向单天凰,她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回答了一句“臣女尚有心上人,这玉镯臣女不能要……”
这是单天凰第一次见到她,那时的她聪明淡定,美艳得不可方物。第二次见到她是在太后的锦寿宫。
腊月微雪,百花尽偃的时分,锦寿宫东苑却有几株一抱多粗的素心腊梅开的甚好,玉质金衣,傲寒怒放,未进宫门便有梅香盈来,浮动于冬日静冷,沁人心脾。
今日朝中有事耽搁,单天凰来锦寿宫略晚了些,他却也并不急,只是缓步而行。
锦寿宫的每一处都透着祥和与安宁,便是时至寒冬万物萧索,宫中仍旧随处可见绿意。他依稀记得有些花木还是自己随太后亲手所植,其中便有不远处一排忍冬藤,在天地清寂之时于朱墙苑影中攀援着深碧的色泽,几分雪意反而成了陪衬,更显出这翠色的醒目。年年夏时藤树花开,金银交织,清灵招展,更加十分可人。他脚下稍微停了停,一向冷淡的唇边略略浮出轻浅的弧度。
微风偶过,薄雪细细的卷起一层风色,苑中腊梅树微微一晃,数瓣清香落下,跟着飘来几点女子轻声的笑。他转身往那边看去,只见有侍女站在腊梅树下,树上似是有人正在采摘梅花。
玉白轻褶的长裙在枝头掠过,晃动梅香点点,他听到一个侍女满是担心的说道:“郡主,您还是下来,我去叫内侍们来折吧。”
细枝雪影间,竟是卿鸾一手提着个小小竹篮,一手扶着枝梅花,借着树下木梯,有些惊险的踩在平伸出来的花枝上,自这里看去,竟像是俏然立于一树玉色花影中,风过时衣袂飘摇。
随着修白的手指轻巧一动,便有几点腊梅被她托在掌心,她不时低头和树下站着的七月说话,见七月提心吊胆,笑道:“这么矮的树,你怕什么?自己采多有趣。”
七月道:“若给太后知道了,说不定便要挨数落。”
卿鸾道:“你不说,谁知道?若知道了,就是你说的!”
泷水和卿鸾一样也在树枝间,说道:“就是,姐姐不说,没人知道!”
七月嗔道:“就你话多!”
卿鸾笑着又将几朵腊梅收入篮中,抬头望去,这个方向恰巧正对着城墙外边。
正胡思乱想,突然听到下面七月叫了声:“太子殿下!”
她低头一看,单天凰正负手站在树下,目光淡淡落至她的眼底,其中有一抹异样的神色无声而过。
单天凰开口问道:“在树上做什么?”
卿鸾扶着树枝笑道:“采腊梅,你要不要?”说着俯身将手中一朵梅花托在掌心给他看。
单天凰垂眸看去,那素黄的花瓣层层轻绽,其中细蕊分明,如同薄玉雕成般轻盈的衬着她柔软的手,带着腊梅独有的醇质的香气。卿鸾示意他抬手,便手掌一倾,将花朵放入他手中,他似是微微笑了笑,说道:“下来吧,上面危险。”
凤卿鸾看了看篮中:“我才采了小半。”
单天凰道:“底下这么多,为何偏要采枝头的?”
凤卿鸾笑着仰首:“你看,那枝头的梅花和下面的不同,昨日雪前像是下了会儿冰雨,那几枝腊梅是别样的呢。”
单天凰随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原来高枝处有几枝梅花着了冰雨,天气忽冷便包裹上一层寒冰,此时自轻薄的阳光下看去,如同一件剔透的冰坠,高高挂于枝头。冰中偶尔闪过清透光泽,似给中心梅花镶上了晶莹的外衣,冰蕊含香,独具仙姿。
“太子陛下,太后在正殿等您。”泷兰刚从正殿端茶,随口提了句太子正在外边同嬛婳郡主观梅。
单天凰单跪在太后面前,稍稍颔首“拜见皇祖母。”
太后虽然五十多岁了,但是因为保养得当,体态丰腴,玉肌滑肤的,姣好的面容竟然如同二十多岁的姑娘一般。不敢相信,太后年轻时该是何等姿色。
“凰儿啊,你说说嬛婳郡主是个怎样的人?”温柔的声音响起,虽然还带着属于太后的霸气与威严。
“孙儿以为,郡主聪明漂亮,贤良淑惠,该是人上人。但孙儿总是觉得……”单天凰微微沉思一会儿,缓缓道来。
如果太后懂得读心术的话,一定可以补全单天凰的话。
——孙儿以为,郡主聪明漂亮,贤良淑惠,该是人上人。但孙儿总是觉得……惶恐。
今年新进贡上来的凝雪花满展于架,大片大片的盛放。她就站在花架下,与七月说话。七月手底翻出一块紫玉牌。凤卿鸾见了,忙问:“你也是凤家的人?”
七月点头,凤卿鸾大喜:“那凤家……”
七月垂眸掩去眼底的惊诧,见她着实着急,才娓娓道来
:“在天都,野心之人不少,难免有人谋权篡位。而凤家要做的,便是在必要时帮真正的王者,登上皇位……”
不想凤家如此复杂,微微静默后,干脆问道:“简单点吧,先帝之后所在何方?”
“暂且不知。”七月答道,“二十四年,当今弟承兄业已经二十四年了。”
《泷:shuang 读音同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