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日。『下』

　　一铃响。二铃响。三铃齐响。飞船颠簸如被一只手击打。有一种吸气的声音，好像吸尘器启动的声音。凯杰听见尖叫声并感觉空气稀薄。空气从耳边幽幽撩过。突然拿的鼻子里和肺里什么也没有了。他跺跺脚然后唏嘘的声音不见。 　

　　他听见一个人大呼“流星！”另一个人说“打上补丁了。”这是正确的，飞船紧急机器人到外表皮上糊了一层滚烫的液体。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有人在远处聊天聊天然后尖叫。凯杰在走廊里穿梭，呼吸着渐渐浓郁的空气。在舱壁隔板处停下，他看见金属劈上新补好的漏洞；他看见陨石的碎片躺在屋子里像玩具。他看见船长和几个船员昏沉地躺在地上。吉恩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的双目紧闭，放声大哭。“它差点杀了我。”他说，一遍又一遍地说。“它要杀我。”“他要杀我。”其他人将他拉起站立“陨石不能这样，”吉恩说“事情不该是这样。它们不会无故地闯进来。它们其实是冲着我来的。为什么？”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已经没事儿了吉恩。”船长安慰。 　

　　医生在吉恩胳膊的口子上贴了一块邦迪。吉恩抬头，面色惨白，看见凯杰在旁边。“它试图杀我。”他说。 　

　　“我知道。”凯杰说。 　

　　七个小时已经过去。飞船在宇宙航行。 　

　　凯杰再次路过舱壁隔板，停顿。精神医师和船长都守在吉恩旁边，给他服了几粒药。吉恩在地板上抱成一团。 　

　　“吉恩。”船长召唤。 　

　　没有动静儿。 　

　　“吉恩，听我说。”医师说。 　

　　她们都同时向凯杰望去。“你是他的朋友？” 　

　　“对。” 　

　　“你想帮我们么？” 　

　　“如果我能帮得上。” 　

　　“都是那个该死的流星。如果没有流星撞击吉恩不会这么严重。”船长诅咒。 　

　　“那流行迟早会来的，早一点晚一点的事情。”医生说。然后面对凯杰，“你可以去和他聊天。” 　

　　凯杰安静地靠近缩成一团的吉恩，轻轻晃动他的胳膊，低声低气地试探。“吉恩，是我。” 　

　　没有回应。 　

　　“我是凯杰。你不认得了么？”他说。“你看。我就在这儿。我存在着呢。”稍稍拍了下吉恩的胳膊。他按摩了一下吉恩麻木的颈椎。那人仍然僵硬不动。 　

　　“休克治疗，医生？”船长问。 　

　　医生点头。“一小时之内我们就开始。” 　

　　没错。凯杰心想。休克治疗。给他放一些爵士乐，在他鼻子下放一瓶叶绿体和蒲公英，脚下踏着草，在空气里喷点香水儿，剪他的头发和指甲，给他叫来个女人，大喊，用重物砸他，用电击他，填充罅隙。可你有证据么？你不能永远地向他证明。你不能在余下的三十年历用同样的咯咯和汽笛的声音逗一个婴儿开心。有些时候你就要停下。当你停下的时候，他又迷失了。前提是，他曾经给过你任何注意。 　

　　“吉恩”他呐喊，用最大的音量，几乎疯狂，好像他自己跌进了一个悬崖。“嘿，是我。你的朋友！” 　

　　凯杰绝望地走出房间。 　

　　十二小时之后另一个警笛响起。 　

　　在所有混乱呼喊嚎叫平息过后，船长出来解释。“吉恩醒了。他一个人穿上宇航服，开启阀门，独自从飞船走了出去。他到宇宙里去了。” 　

　　凯杰在玻璃挡板后眨眼，闪念间有千万星云和无穷黑暗。“他现在——在太空中？” 　

　　“对。距离我们已经百万公里了。我们永远找不到他了。当我听见它在太空中的无线电丝丝声和自言自语声我就知道他离我们很远了。” 　

　　“他在对讲机里都说了些什么？” 　

　　“他好像说，‘现在没有飞船了。从来就没有。没人了，从来就没有过人。没有星星。’然后他好像说关于胳膊和腿。‘没有腿了’他说‘从来就没有过。’然后‘现在我已经没有手了。手从来就没存在过。没有脚。从来没有。无法证明。没有脸了。没有脑袋。从来就没有。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真空。真空。只有罅隙。’” 　

　　两个人回头静观身后冰冷的星空。 　

　　真空。凯杰心想。吉恩最喜欢的真空。上面什么也没有，下面什么也没有，中间是一堆真空。而吉恩在这真空里面，向下落啊落。 　

　　没有昼夜。 　

  　

  　

　　  　

　　  　

　　  　

　　无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