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荒心 永曦七年,暮春之初,三月之头。正是棠梨花盛开满山的时刻,漫山遍野的棠梨花将刚有初绿之色的山谷铺上一层清新淡雅的月牙色。山下正有一条涓涓细流穿过梨树林,乳白色的月牙梨花花瓣便顺随着清澈的小溪流去。 溪边坐着几位身着乳白齐胸襦裙的浣衣女正在捣衣。她们手上拿着洗衣的捣棒,满腹柔情地诵着名曲,企图为自己无聊的生活徒增些别致的乐趣。 我便是其中一名浣衣女。 身为浣衣女,浪费自己的青春年华在捣衣上我也多半有些不甘。可命运是老天冥冥之中已经预定好的。他人为富贵之子,我为下贱浣衣女,这也是必然的,是我逃脱不了的悲惨命运。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往下那空蓝色的天空,心想着,究竟何时,我能摆脱浣衣女,去追求我的幸福? 然而—— 就在我抱怨人生之时,我遇见了他。只是惊鸿一睹,便情系终生。 一群白衣翩翩,头戴秀才帽的少年迎面走来。他走在最左边。他在这群翩翩少年中显得是那样的那样的与众不同。
他不似其他秀才般高估自傲,面容上都洋溢着一股截然自傲的如天鹅般的骄傲。而他的面容上却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白色的长衫刚好遮住了他的青蓝色的绣花鞋,手持一把青山古扇,腰配着一枚圆润的青蛇玉佩。 然而最吸引我的不是他有着如花般的面容,而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可否认的淡雅之气。 我们一群浣衣女全都看呆了。那群少年们望见了我们,纷纷朝我们笑出声来。唯独他,在人群之中,望了我一眼。那是一双怎样独特的双眸。我感觉我深深陷入了他那双带笑的双眸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我想,这大概就是娘所说的一见钟情。那时,我才开始相信了何为“情”字。在这里,人的命运是上天注定的。或生在皇家贵族之家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或生在贫民百姓之家尝遍一辈子的酸苦辣咸,这都得看命。所谓“情”这个东西,人也是控制不了的,或爱或恨,或念或忘,凭自己又何以能制之? 我坚信,他便是我的命中之郎。 2.嫁心 为了与他相逢,我特地在第二天的同一时刻守在溪边浣衣。一日、两日、三日……一日复一日,接连一月既过,我还是没有遇见他。 清凉的溪水包围着我的脚裸,几条浅红的小鱼从我的脚旁流过。溪面上漂浮的棠梨花花瓣也逐渐减少了。空气间还弥漫着淡淡的梨花清香,往上抬头望去,棠梨树上的梨花也渐渐消逝了不少。没了上月的繁盛之景,落花也并没有覆盖整座山谷。 就当我以为我与他的缘分已尽之时,一个人出现在了溪的对岸。我定眼一看,白衫青帽,手执青山纸扇,虽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我敢肯定,那边是我朝思暮想的他。 我咬了咬牙,将衣服全部一股脑塞在了竹篮之中,抱着竹篮径直穿过了小溪,这次——我不会再就这么放他走了,我想,在这黑暗的生命中为自己疯狂一次,为自己找到心中的那抹花香。 “喂!”我在小溪的中央停止了前进的步伐,驻足冲他大喊道:“公子为何一人在那儿!” “……”他启唇说了些什么,但我并没有听见。我只督到了他的面容有些紧张,越发着急地在溪边走来走去。 看到这样,我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心中对他的好感却再次升温了不少。
突然,我看见他走进了小溪之中。我一下被吓坏了,呆愣愣地站在那边,看着他逐渐向我走来。一步,两步……近了!他的脸庞逐渐在我的眼帘之中放大,我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究竟如何的淡雅,修长的眉毛,略大的双眸,稍薄的唇,麦色的肌肤。并不是很精致的五官,但却是对我来说却是那样的致命的吸引。 “姑娘,小心!”他一下将我抱住,我瞪大了双眼,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几乎要跳出我的胸膛!脸似火烧云般艳红,整个人似乎被下了药一般的麻酥酥!脑子里一片空白,再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采取行动了! 到了事后,听他的解释才知道。原来他只是误会我要跳溪自尽。我笑他,他可知这溪有多浅,怎会死人?到后来,我想了想,也许那只是他的一个幌子而已,一个为了向我搭讪的甜蜜的幌子,我倒是庆幸我当初选择去找他,而给了他这么一个幌子来接触我。 事后的第二天,我在溪边又遇见了他。此时他正坐在梨花树下,俯首笑看着我浣衣。溪边的姐妹们见着了,都变着法子来打我的趣,我倒也乐意被打趣,嘴上挑着他的不是,心上却如开花般喜乐。 顺理成章,在次年的阳春三月,我便嫁给了他。我是他的明媒正娶的夫人。在大婚之日,我深知,我嫁给他的不仅是我的人,更是我内心深深渴望“情”的心。 是的,我把我的心嫁给他了。 3.事迁 然而事情总是不能那么如意。正所谓情随事迁,日子久了,当初对情的热爱也会随之削减。没了当初的热爱,日子仿佛变得悠长而乏味,枯燥的在一步一步走向凋零。 又是年末,我坐在纸窗前,眺望庭院。在小院子的中央摆着一幅青石板桌椅,而他就坐在石椅之上,翻阅他那所谓的经书,手持一支早已泛黄了的木制毛笔,蘸着碳墨,在纸上抄写经句。 起初,我倒是很情愿看到他如此用功。一心想着,若他能一心只读圣贤书,将来成为了状元,他能光宗耀祖,而我能连带沾光,过上我想要的富贵生活。可这样的期盼并不能持续很久,随着屡次不中,每次来来回回查看那金榜名单,深怕漏了一个字,却还是没能目睹他的名字的那种失落感,我便只能在他的满腹哀怨之中度过秋日了。 我以为忍受他满腹牢骚就可以与他厮守到老天长地久,即使没有荣华富贵没有轰轰烈烈,这样的细水流长涓涓细流,也可以海枯石烂,白头偕老。但,事实证明我错了。我们的平淡的爱,就像那永远掀不起风浪的小溪,可一旦断流,便再也不能恢复了。 “这位女子是……”我强忍住内心的疑问,冲他微微一笑,指着他身旁的一位身着鹅黄仙裙,飘若逸仙,柔情似水的女子问道。 他对我微微一笑,启唇解释道:“她是我的同门生,名唤软玉。” 我冷笑了一声:“怕是情外人罢了。” “你何时变得如此刁蛮?”他倒是一幅不可置信的面容,那副我看了十年的却依旧看不习惯觉得陌生的面容。 “哈哈,我刁蛮?夫君自己扪心自问吧!”我笑得更大声了,随后留下他们,独自一人甩门而去。 其实我并不是无理取闹。早在去年六月,我便督见他与那名女子在安桥之下呼唤定情之物,就如同当年的我与他交换那所谓的定情之物。我只是在欺骗自己,他不摊牌,我便不语。而如今,他竟将那女子带到我面前,我再如何软弱,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不恨他。不知曾几何时开始,我和他之间的情慢慢的淡化了。我深知这段情不会维持太久,即使十年之婚,终有缺漏之初。 4.休书 翌日当我回到屋子之时,我递给了他一份休书。他接过这张纸,当看清楚是为何物之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挤出难看的微笑,道:“夫人,你这是……” “既然不爱了,再一起也只能是混日子罢了。”我淡淡的说,“那日在安桥下的那一幕我看见了。我不恨你,只求你放我自由。两清可好?” 他深知瞒不下去了,叹了一口气,在休书上签署了名字。 那年的少年与少女已经背向而去了,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虽是有将结合的交点,可最终越走越远,没能坚持到最后。其实,我与他都不肯各自对对方做出承诺,没给对方一个温暖的怀抱,告诉对方,无论如何我还在。也许这个,便是我们走到尽头的原因吧。 无论如何,两人若能两情相悦多幸福,若能同时不爱也不会辛苦。 又来到了那条小溪前。依旧是那样的风景,满山梨花,花香四溢随着清风迎面扑来,轻抚着我的脸颊。一群年轻的少女在溪边浣衣,我看见一群又一群翩翩少年踩着梨花花瓣迎面走来,面带微笑,谈吐淡雅,在微风中模糊了我的双眼。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