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一个黑夜要忍受,
我们有一个黎明,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我们有一份欢乐要填充,
我们有一份轻蔑。
这里一颗星,那里一颗星,
有的迷失了道路。
这里是雾,那里是雾,
然后——是白昼!
——《美》艾米莉·狄金森
在轰隆隆地响着的列车厢的硬卧铺位里面她做了一个梦。因为神经与大脑皮层比普通人要活跃一些的缘故,神经机械、特别是神经飞行器的操纵者们很容易做梦,而且每天晚上几乎都要经历好几次从梦境到完全清醒再到重新睡着的生理过程。不仅如此,他们的经历这些梦大多荒诞不经或者恐怖血腥,有一些她认识的前辈甚至不得不依靠安眠药来避免出现可能导致自己成为“潜意识层面上的残疾人”,或者,通俗地说,“被梦吓傻的可怜孩子”。
但这一次仅仅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梦而已,没有仪表、红外数据和吃人的人。在火车站的安检通道里她站在队伍中,脸上戴着一只茶色的墨镜。每个人都显得沉默而严肃,他们嚼着口香糖、喝咖啡或者低声聊天。但一个令人难以忽视的的共同点是他们都面无表情,仿佛戴了一只隐形的、扭曲的面具。
很快就轮到她自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了,因为安全委员会职员的绿色通道一向不会有太多人等在那里。她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传送带上,然后走进了被防弹玻璃环绕的安检扫描间,按照惯例让双臂与地面平行,转身。玻璃上闪过了一阵绿光,门伴随着一阵悦耳的机械声音打开了。于是她继续前行,一直走到安检委员的面前。
当值的安检委员是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脸和衬衫是相同的米黄色。他用左手捏着眼镜腿,仔细地端详她的车票和证件。
“来观光的?”他问。
她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问题,无论是证件上的神经飞艇还是车票上的剑空基地都在默默地给他答案。于是她把墨镜褪到鼻梁的位置,眯起眼睛仔细看安检委员的眼镜后面的眼睛和镜面上自己的眼睛的倒影。
直到她觉得自己差不多把对方盯毛了才回答:“不。”
“是来作战的。”
这一下无论是问题还是回答都显得蠢透了。她从梦里完全清醒过来后事实上一直偷笑到整个值班室的机组成员都被警报、负责值夜的内务安全委员用脚步的声音和镁光手电筒惊醒。也许是特别为了让那些睡的很死的人醒来,内务安全委员会的职员穿着沉重的硬塑料底靴,走起路来和发条玩偶一样咔嗒作响。不过当她私下里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些家伙通常会回答“因为踢起脑壳子来很爽快”之类不着边际的废话。
“警报!警报!B5c区发生了072b-002c-003a2事件!”内务安全委员一边重复着警报广播里已经说过一遍的话,一边试图叫醒睡的很沉的几个机组成员。
“见鬼,又是轨道列车撞上大型生物质群落了吗?”她看到自己的面前有一杯连上面的“雪顶”都没被舔过,已经凉掉的咖啡,于是把它拿过来一饮而尽。“别推他们,菜鸟,按下连着他们睡眠罩那个遥控器的橘黄色按钮。”
虽然对方的头衔是“内务安全委员”,但本质上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普通年轻卫兵罢了。要知道使用了睡眠罩的人大概每隔五分钟就会经历一个由深层到浅层的睡眠周期,但是想在深层睡眠中用常规方式唤醒一个人是极为不现实而且有害健康的。不过按下那个专门启动唤醒机制的按钮就不一样了——睡觉的人会被极为强烈的生物电唤到完全清醒,那是一场不会被当事人察觉的好戏。
在内务安全委员把那些坚持在值班时使用睡眠罩来改善生理睡眠周期的笨蛋电的乱抖甚至笔挺地坐起来的时候她查了一下自己的随身电脑来翻译那一串任务代码。
“轨道列车……旷野环境下运行至过半处……遭遇200+吨位的生物质群落,热能反应已暴露;观测到‘鲨鱼’……的地效船……疑似将遭遇野蛮人伏击。”
“天呐,这是要狂欢么?”她听到身后有个女孩的声音这样低声惊叫起来。这样大惊小怪地说话的显然只能是她自己飞艇上的能源调度员。能量调度是一件和操纵飞艇本身一样精密的工作,她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做这种工作的人也比其他人要敏感,所以通常都放任其自顾自地大惊小怪一会。
“并不尽然,如果只有野蛮人或者只有生物质群落的时候才是一场没有节制的恶战。”因为睡眠和电击的双重效果而显得脸红红的炮手回答,“如果大家都在场那么每一方都会变得节制起来。”
生物质群落并不是某一种生物,而是很多不同种类生物被一个统一的意识指挥。
正是生物质群落造成了黑暗时代的结束和庇护所的建立。它的本质是一种被称作仙台病毒的流感病毒变异体,能够促使异种细胞的融合。当然,这种能力在最初的时候是相当微弱的,只有经过可以培养的病毒才有足够强的改变生物本身的遗传结构的能力。当然,这些用来治疗遗传病的连生物都不算的东西即使在当时的法律规定下也不应该具有繁殖能力。
但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导致了实验动物和被迫参与实验的死刑犯的脱逃,究竟是人为的疏忽还是和恐怖主义活动有关已经无法考证了。而在野外环境下这些被调整过的病毒再次开始繁殖。
最初的情况可以说是惨不忍睹,病毒随机地把宿主的遗传基因遗传给下一代病毒,而下一代病毒则把它传给新的宿主。这样下来感染者最后会变成具有多种生物特质的大肉球,更可怕的是“它们”还具备人类的思考能力。在这些肉球开始表现出一些掠食行为之后人们才意识到危险,但是当局已经崩溃了,因为病毒并不会因为一个人是将军或总统就放过他。这段时间市民议会和庇护所的建立避免了人类文明的毁灭,而那些同情统治者的人则拒绝加入新体系。
那个时候野蛮人才刚刚开始出现,但仅仅是被看作一种奇怪的宗教行为——当然后来人们意识到事情的本质要复杂许多。当然,能够正常地活到现在的人类对于仙台病毒都有相当的抗体。
感染体开始进化,而且对普通人的攻击性也开始变强。有些人预言它最终会变成一座庞大的肉山,吞噬沿途遇到的一切有机物。但是大自然即使在这种时候也还是尽力维持了平衡。被感染的生物并没有融合,而是分化成一个个集体行动的奇怪种群,由生物个体来担任器官的群体。解剖学证明有的生物专职狩猎而有的负责消化,最可怕的是它还有一个发达的大脑。如果放任其不管的话也许它们会发展出自己的文明也说不定。
有一些感染体具有一个会漫无目的地移动的庞大巢穴,这也是目前列车遇到的情况。当然,除非有办法把那种东西提前引开否则它到了任何一个有人类聚居的地方都会是一场可怕的灾难,因为移动巢穴级别的群落可以自主追逐热能,旷野中的人类聚居地对它来说是非常显眼的。
整备机体的工程师在驾驶员们到来之前肯定就已经忙碌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但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不能让驾驶员们满意。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当她忙着和能源调度技术员互相在在神经操作衣外面套抗冲击保护层的时候一个用嘴叼着触感笔的工程师懒洋洋地在手持遥控板上把飞行器舱里的“固体燃料炸弹”换成了“拟真空温压弹”。“在那个人来之前你们的船是不会得到起飞指令的。”
话音未落,从不远处的起降广场那边就已经开始传来了飞行器起飞的噪音。她所在的飞行小队仅仅是剑空基地看不见的轮值大军中的一部分,而且因为能够对庇护所造成相当破坏的巢穴级群落出现在了剑空的境界范围内,很多原本应该休息的驾驶员应该也接到了紧急出击的指令。更有可能的是这么大规模的巢穴已经引起了不止一个基地的警戒,而那些可疑的统治者爪牙们更有可能已经跟踪它好几天了。
“哪个人?”她觉得如果这个工程师不是受到某些禁药的影响而发硬迟钝的话他一定是个心理素质真正过硬的人,因为周围已经有一整个飞行器小队的炮手用盯着锁定目标的眼神看他了。
抗冲击层有点像常常出现在艺术创作中的古代盔甲,最厚的部位可以达到二十厘米但是比外表要轻得多。它可以有效地保护驾驶员的神经在机体剧烈振动时与植入体连接失常而受到损害。防护服接缝间的蓝色线条忽然开始发光代表着它已经成功与自己的紧身操作服连接,可以用头盔上的电脑查看自己的身体和任务的状况。
“当然是政战委员会的人,刚才他们特地统治整备队为你们空出一个弹仓。”工程师把手中的平板液晶触控屏幕给他们看,特意展示出有一个可以搭载高级战术炸弹的弹仓空着:“要不然还有谁会在紧急任务上迟到呢?而且你们的登陆小队已经前去迎接那架运输机了。”
她环视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登机前通常都会炫耀一般地把动力装甲摆成一排依次装机的陆战队,只有空荡荡的动力装甲在自动装配线上单调地运行着。
庇护所因为一些不愉快的作战经历而极为反感陆地上的正面交战——虽然陆战通常是一场战争的主体所在。在安全委员会中,除了守卫列车的轨道安全委员和包括内务委员在内的防卫安全委员之外很少有单位是完全负责地面战斗的,而庇护所除了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也绝对不会做出主动从地面进攻的举动——这是很久以前被一次全民投票所决定的。
有人说陆战队大多数成员都是曾经犯过罪、被市民议会制裁的罪犯。但是机组成员本身就包括陆战队的她很清楚这些年轻的男女只是拥有更为强壮的身躯和更适合身涉险境然后存活的基因罢了。打个比方,当正常人被某种大型动物囫囵地吞下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进入濒死状态、直接半昏迷地等待被消化;但是陆战队成员可以坚持到自己被完全吞下去,再用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剖开捕食者的肚子来逃生。
“看到那辆首编码不一样的装配车了吗?那里面就是他们想要测试的新型炸弹。不过我猜那一定是了不得的东西,要不然过来的应该只是某个技术委员会的技术员而已。”工程师冲着某辆载具努了努嘴和嘴唇上的胡子,又调整了一下遥控器屏幕上的某个选项。“看起来他已经到了,也许还要和基地的指挥官哈啦一下。”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忽然占据了她,也许是受到了什么化学物质的刺激,也又可能是单纯的对官僚主义的厌恶。
“全体机组注意,我们将在作战位置中等待陆战队。”看到几乎所有人都穿好了只能防护服或者类似的电子作战装备,她在机组的专用频道里命令道,“现在各就各位。”
“但是……。”反倒是工程师露出了一丝张皇的神色。
“我们是战争机器的驾驶员,不是迎宾公关。”她回答,“登陆小队会找到位置的——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坐飞机。”
“那个自然,你才是机长。”对方回答,然后和其他的机械师一起去飞行器的另一面围观新式炸弹的装载了。
准确地说她并不是这架飞艇的指挥官,远程战术指挥部的那些人才是,但她把这当作了一种恭维。
夜幕里安静的重型飞艇在探照灯的强光仿佛一块闪烁着光辉的甜饼,凸凹不平的碟形表面中镶嵌了许多不规则模块,她几乎要相信如果有一副足够好的牙口将它咬下来一块的话味道一定是甜的。但与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安静相比,那无数个在其上下闪烁的小光源极其外飘近乎斑斓到了嘈杂的地步。这些小灯中有很大一部分的作用是为了辅助工程师判断机体状况,到了飞行状态下便会自动关闭。
但工程师可以进行的调整仅仅是一部分,真正的发动程序还是需要神经驾驶员来亲自完成。
有些驾驶员喜欢让舱门启动就自动开启舱内的反重力力场,但是她觉得那样在接近驾驶位置的时候会相当不便。所以她习惯于先把自己固定在驾驶位上之后才手动打开力场,这样做有种先躺在浴缸里后放水一般浮力慢慢增加的错觉——反重力力场同时作用于整个空间。
植入体是纳米级别的,所以穿过皮肤甚至骨缝的时候并没有带来太多的违和感,但生物电对于神经中枢的直接刺激还是让她哆嗦了一下。难以分辨这种感觉究竟是疼痛还是愉悦了,虽然她知道当人们觉得痛感没有预料之中来得强烈时就会感到愉快。
比体温稍凉的植入体在皮下蛇走着,很快就与大脑与脊椎上预定的位置连接了起来了,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必须尽可能地放松身体来达到一种近乎冥想的境界。在自己的神经系统与飞船完全连接的那一刻的感觉是难以向普通人描绘的,那种忽然变成了一种更强壮、更有力的存在的感觉恐怕只有所谓的萨满巫师才能够体会到吧?如果不做好准备的话就会面临晚上即将安睡时因为床垫突然被抽走而引起的短暂失神。
不得不说这种机械和人不仅仅是在肉体上连接,而且暂时地赋予精神上共性的做法如果拿到人身上来就是招魂和降神了。
与机器暂时同化了的她舒展筋骨,让每个需要预热和惯性的部位都动起来;而每一位机组成员都配合地相应她发出的指令,能源的流动和保养良好的机械运转都把被从睡眠中拖起来的不快一扫而空。
这段奇特而且带有玄妙象征意义的乐章忽然插进了一段用陌生乐器演奏的音符。
“您好机长,我是负责协助本次任务的政战委员,合作愉快。”一个男人的面部全息图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虽然对方面部轮廓还算年轻但头发和眉毛已经全部是灰色了,略有些过长的眉梢让人联想到老鹰。
“你的动作我想象得要快很多,政战委员。”她略有些冷淡地回答,同时确认了一下对方和陆战部队的搭载状况。作为一架重型飞艇的首席驾驶员无论是载了谁都必须要保持对局面的绝对控制,这对大家来说都是一种保障。
顺便说一句,这是实话。
“事出紧急,我很清楚情况——有整整一列车的人处于极大的威胁之下。”对方并不觉得受到了侵犯,虽然任何一个政战委员从原则上讲地位都在安全委员之上。“政战委员会完全信任你们。”
夜晚的天空、污云和风在飞艇的周围掠过,温度传感器和空调让她感觉到了外壳正在经历的温差变化。这说明飞艇已经达到预定高度,可以进入巡航速度了。
“首先你要知道这次任务并不仅仅是庇护所在行动,而是庇护所和‘鲨鱼’在一起行动。”政战委员用略带嫌弃的表情说道,语气里有一股政战委员惯有的傲慢。
“鲨鱼”并不是那些和庇护所分道扬镳的人的正是称呼,仅仅是因为他们地效船舰队中的一些外形很像鲨鱼,而且鲨鱼的图案也被印在他们的标志上。
“为什么我们要和那些懦夫一起行动?”一个炮手加入了全息图之间的对话。
“你以为列车为什么能够提前那么长时间做好准备?”她把列车停运的坐标和巢穴的移动坐标调了出来。
政战委员点了点头,眉毛不自然地向中间凑了凑:“是他们的走私者发现并揭露了这个巢穴。不管怎样他们还是被算在‘人类’的范畴之内。”
轨道安全委员会中有人通过走私者中饱私囊的情况在一些圈子里是不宣之秘,而市民议会事实上并不愿意让不同市民知道他们也会通过这些渠道和“死敌”交易。
“长话短说,你们现在搭载的是一种信息素导弹,爆炸后散发出的荷尔蒙类物质可以吸引任何能够移动自己的生物质群落。我们和对方的地效船配合,通过热能和攻击将其引诱到空旷地带,然后我会和陆战队一起消灭这个巢穴的大脑。而工程飞艇则会在这段时间修补轨道。你一共有四颗这样的导弹,请慎重使用。”
“您?您说您和陆战队?”这让她觉得有点儿以外,以至于从驾驶视角中切出来用实况摄像头来与政战委员通话。“您真的打算亲自下到那个蛇窝里面去?”
消灭一个这么大的巢穴虽然并不能称得上罕见的大行动,但即使不需要下到那个玩意里面玩命的驾驶员也不得不觉得热血沸腾。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政战委员居然会亲自参与近距离战斗活动,这不禁令人浮想联翩起来。通常情况下当人们提到政战委员的时候脑海中出现的都是老态龙钟、胸前别满勋章的高官或者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脑门闪光的精明中年人。
但是这个外貌比灰白的毛发看起来要年轻强壮许多的人明显和他们不一样,她甚至忍不住要在心里直接叫对方“老鹰”了。毫无疑问的是这个家伙的到来证实了关于政战委员会正在制造超人的传言。也许现有的基因技术能够让人跑得更快、肺活量更大,但那终究只是人类的范畴,想要从本质上改变人类的体能甚至官能唯一的已知方法就是通过仙台病毒结合异种基因来做到这一点。
基因是一种奇妙的结合,因为地球上常常可以在完全不同的物种身上找到作用相似的基因,比如北极熊和一种针叶草体内就都含有一种抗寒基因。当然,对于一个完全是基因工程门外汉的人来说想要理解如何把只属于一种生物的基因结合在人的身体里而不改变作为人的本质是非常值得介意的事情。
事实上事故现场距离剑空基地相当远,当她所驾驶的重型飞艇和其他护航飞行器所组成的小队把列车划到攻击半径内的同时雷达中也出现了数个属于不同庇护所的空军中队的身份确认申请。在列车前面的不远处有一个庞大无比的热反应个体,看起来仿佛一只背着蜂窝的蜗牛。假如这个体积相当于几栋居民楼的东西一心想要碾压过列车的话恐怕没有人能够阻止,可它看起来似乎仅仅是路过时被热能所吸引,仅仅派出了它的掠食群落来攻击列车。
没错——热能。消化燃料和吸收热能转为己用是巢穴级别生物质的能力,如果同时有几个巢穴在一片区域定居那么整个地区的温度都会明显低于平均水平。假如温度已经低到无法维持巢穴运转的话那么它就会迁移,等温度恢复正常之后再回迁。
想必轨道委员会最初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家伙存在。所以当看见可以飞行的生物质个体时毫不犹豫地动用了炮台级火焰喷射器,那种可以先喷出化学物质暂时把一片区域内空气中的氮气转化成燃剂的炮台在巢穴眼里莫名地成为了自动喂食机。为了避免生物质吸收这种特殊的催化剂发生变异,庇护所轨道安全委员会规定在必须抛弃列车徒步撤退时必须销毁上面所有的化学武器。
“这里是剑空基地的EA级攻击飞艇中队‘雅诺之火’,我们的任务是配合地效船舰队驱逐巢穴。”她在频道里发了这样的讯息,然后仔耐心地一边盘旋一边待着回复。
终于,在一片“你好这里是XXX”和“祝你好运”的废话中她收到了来自异端合作者的回复。
“这里是隶属流亡政府仲裁庭的‘狮蝎’舰队的两艘地效船,我们将在三分钟后开启热能外显模式吸引巢穴,请配合!”说话的是一个很沉稳的男声,腔调间有一点机械或者人工合成声音的意味。
与此同时一份标注着老式炸弹投放点图案的地图被发送了过来。所谓的老式当然是指黑暗时代的时候所用的军事标志。因为这些自称流亡政府的人继承了相当一部分那个时代的技术,所以常常用这些古怪的标志来显示自己才是“正统”的人类统治者。当然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也不会龟缩在地效船里面终日在旷野里游荡了,在庇护所里自由人民的威仪面前他们不得不低头。
“他们说仲裁庭而是不审判庭?”资源调度员听起来有些紧张,因为她正在努力地将飞艇的能耗调节到热能外放的状态。作为以星球磁场反重力效应作为动力和升力来源的反重力飞艇在正常巡航是并不会消耗太多热能,而装甲更是能很好地掩盖热能泄露和雷达波的反射。
没有功夫回答调度员了,在接到了信号之后她开始慢慢地降低飞艇高度,因为这里所说的配合是指低空开启热能外放模式来吸引巢穴的注意力远离火车,这是重装飞艇经常要演戏的常规战术。
“是的,是流亡政府的仲裁庭舰队,或者说政府军而不是审判庭的那些宗教疯子,他们一般不坑。”回答调度员小姐的是政战委员,他已经换上了和周围陆战队员差不多的动力盔甲。“正如市民议会里的某些坚决反对合作的人一样,他们中有些人也很忌讳与我们接触。正是为了防备审判庭突然咬我们一口所以事实上有四个空军基地的战斗力量在这里集结。当然既然这次来的是狮蝎舰队那么我们应该可以期待大量导弹与火箭弹饱和攻击的场景。”
虽然庇护所对被流放的人了解甚少,但至少知道他们有两个分别由俗世政府和宗教机构控制的机构,仲裁庭和审判庭。前者对安全委员会来说是熟悉的老对手,但通常被认为是“正直的坏人”;而后者更多地和野蛮人与生物质群落打交道,安全委员会对他们的评价也狂野的多,基本上大家都觉得他们是疯子和怪人的集合体。
政战委员说对了。当中队的飞艇和攻击机一边用机炮扫射着飞行感染体一边企图靠的够近来企图让巢穴注意到自己被放大了的热能时,仲裁庭的地效船舰队同时做出了类似的事情。唯一的不同就是那五艘庞大的地效船全速前进并且开火的时候释放出的热能简直把专门显示热能图的屏幕映成了一片雪白。显然它们不是为了悄悄行动而制造的。
穴被感染体的损失和热能吸引了,终于开始把庞大的身躯从轨道上挪开,而轨道则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呻吟。
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在列车上那些以热能作为动力的炮台突然停火时轨道安全委员会的防线会被冲垮。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列车本质上是一只刺猬,还是会射出刺的刺猬。车厢上面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炮台,而上面提到的那种火焰喷射炮台更是有十五个之多,更不要提搭载在上面的大型动力装甲了。大部分有理智的人,甚至没有理智的野蛮人也都会避开它们。
“这还不够,驾驶员。”政战委员大声命令道:“在距离预定目标一半的地方投放一颗信息素导弹!首席驾驶员,请注意避开导弹爆炸点的正上方。”
负责操作弹仓的驾驶员很快回应了他。出人意料,这种神秘的导弹并没有放出太大的热能,反而是升起了一股浓厚的白烟。她知道荷尔蒙对生物的作用,立刻驾驶飞艇侧翻而且拉高。和预料中的一样,慢吞吞的巢穴突然仿佛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挥舞着所有的肢节冲了过去。
“和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政战委员突然说,“不过没关系,现在丢两发到预定地点去,然后掀开它的脑壳。”
“他在说贫铀穿甲弹与爆裂弹的组合。”她对另外一个弹仓操作员说。
准确地说那并不是巢穴的脑壳,而是一层类似猪笼草盖子的结构,不过那已经是距离巢穴大脑最近的位置了。通过炸弹和火箭的饱和攻击完全可以露出它的脑组织来。当然,脑组织本身也是一个奇怪而且恶心的生物,据那些近距离接触过它的陆战队员说还有某些心灵上的能力。但是这个东西据说对政战委员会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他们这次便是要瘫痪大脑后用特殊的工程飞艇将其从巢穴里摘除。
政战委员和陆战队下去了。
半个小时之后她接到一个命令:假如出现了新的地效船就向它投掷最后一颗信息素导弹。
背景很嘈杂。
“为什么?”
“我们的压力很大。”对方回答:“而且,这代表他们已经对我们的安全构成威胁了。”
她对这种政战委员会式的自大作风非常熟悉,但是决定拒绝。
“我是首席驾驶员。”她说,“虽然你是政战委员但没有空战指挥部的权限。我觉得我们现在必须与对方建立完全的协作关系……。因为……因为……”
她语塞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因为一种出于良知上的不安,而是因为那艘正在脱离隐形状态的新出现的地效船实在有些过于夸张。几乎和飞艇一样光滑的两侧装甲中不断地翻出导弹发射器和其他弹丸武器,而带有护栏的甲板上则安装着看起来是射线武器的装置,更令人不安的是它们都对准了天空。船身仿佛是由几个环节组成的,在前进的同时还不停地扭动着,仿佛在地面几米上悬空游泳的鱼,而且从船头的结构上来看还是双髻鲨。
但是这条鱼未免太大了,它的体积超过了之前两艘地效船的总和。虽然她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见过审判庭的船但是可以毫不犹豫地判定这就是一艘,从它那遍布船体的怪异符号和顶端的火把正在燃起火焰的旗幡上就能看出来。虽然巢穴周围的温度应该是稍微凉一些的,但这艘船让人在恒温的飞艇舱内都感觉到了冷气。
“所以这是拒绝。”
通讯中断了,这是教科书中写过的,在接近巢穴大脑时会发生的事情之一。当她再次见到政战委员的时候他躺在陆战队员抬着的的担架上,身边还跟着一个奇怪的人。她实在不知道这个人是怎样在回收光束没有显示其存在的情况下跟上来的。
“这个人很有意思。”对方的声音听上去要么是使用了机械的声带要么用了变声器。“让他活下去。”
从摄像头里看着怪人从陆战队从距离地面二百米有余的回收舱口直接跳下去,她知道这一定是一个来自审判庭的家伙。发生的事情不用猜就知道,那些被政战委员认作死敌的家伙们救了他一命。
“发生什么啦?”她问道,“您搞到巢穴的大脑了吗?”
“见鬼!”陆战队长沮丧地回答:“他们说他们已经受够那种东西了。我们不知怎么的在巢穴里面碰到了野蛮人的伏击,然后感染体也……好吧感染体的攻势不是特别离谱。”
“说到感染体,你并没有向他们的船发射信息素导弹不是吗?你违背了我的命令。”很难想像伤到了这种程度的人还能清醒地说话。“只要我还活着,我会保证你仕途坎坷的。”
“嗯哼。”她回答。
“因为有才能的人应该呆在最需要他们的地方。”
她拉高飞艇,并且违规地利用飞艇的通讯装置收听公众电台作为报复。船舱,在她的感觉中是腹腔的位置,那里顿时传来了轻音乐和某个她认识的年轻女孩的声音。
“现在是凌晨五时一刻,一切安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