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声,轰隆。那是战鼓声。
我看见,灰白色的水泥,像一块巨大的封印,压在柔软的清香的草地上,重重地。
是学校在整修操场。
已是秋天,秋风萧瑟。
人们总是善于战争。秋天,万物萧条,人们总爱在此时去开边拓土。“沙场秋点兵”,如此骄纵,如此傲慢。你听,那操场上“隆隆”的机器声,仿佛是举着喇叭向世界宣告这场战争的胜利。
是的,他们赢了。
水泥代替了泥,但“水泥”和“泥”相差的不只是一个字。“水泥”带“水”字却不肯容一滴水;“泥”不带“水”字却能涵养千万的水。我看见,工人们将那一卷一卷的“草坪”像翻开卷轴一样摊开。那绿鲜亮得很,甚至比春雨后的真草坪更加的明亮。只是少了最可贵的真实感。仿佛一层水泥阻隔了来自地心的热量,让我的心也渐渐变凉变凉。
那时候,草坪上总有几条长不出草的光秃秃的土径,那是孩子们往体育馆奔去时踩出来的路,我不曾有机会见证也无法考证它的诞生,但我总觉得这几条在别人看来使草坪不完美的路正是草坪的真实所在。而真实的东西往往更能打动人心,真实的人也一样。
曾几何时,孩子们还奔跑在那片绿茵地上,汗涔涔。六边形黑白花纹的足球从最南端飞到最北端,划出一个令全场仰望的抛物线,然后在掌声和欢呼声中甩入球门。那种生机勃勃毫无掩饰,那是青春最蓬勃的爆发。
不知是草做错了什么事而触怒人类引来杀身之祸,亦或是人类发展科技进步想通过改造自然来证明自己的主宰地位。忍不住想起小学三年级,学校的那片不大的草坪也被易为水泥地,说是要扩大学生的活动领域。当时虽年少,但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舍。
十年了。我不知道这十年时间有多少片草坪被毁坏,没有人统计,因为大家都忙着计算账目的收支,经营的盈亏,谁在乎那不会说话的草呀!
呜呼哀哉!
我仿佛听到水泥底下草根击壁的声音,我仿佛听到它们无奈的哭诉与哀嚎。草,是这场战争的俘虏,他们再无权享受造物者给予的那些美好。照不到阳光他们冷吗?听不到风声它们寂寞吗?喝不到雨水它们干渴吗?还好,它们还有泥土。草和泥土,在人们看不见的鞋底下相互拥抱。也许在沉默中永恒,也许在沉默中爆发。
也许很多年以后,泥土混着青草的香只能在朱自清的散文里找到。也许人们会像调没有草莓味的“草莓味冰淇淋”一样,用各种化学物质调出青草味。
难道这就是发展么?我想,不是的。
我不知道人们对草的侵略战争还会持续多久,但我知道,这场战争真正的败者一定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