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陆细米开始每天查看网络信箱,顾北夏陆续给她发了一些电子邮件,内容不外乎汇报小鸟的日常情况。
“……小鸟的胃口一直不错呢,也越来越活泼了。我把它放在一个纸箱里,但是估计过不了多久它就不适合待在那里面了,我考虑给它换个新家。几天后我大概会去集市上给它买个鸟笼……”
“……鸟笼买回来了,买了一只画眉笼。其实我觉得会不会那种装百灵鸟的笼子更适合它呢?算了,就让它先住在这里面吧。有了鸟笼,我也不用担心毛毛会对它构成威胁了……”
陆细米喜欢读顾北夏敲下的这些文字,它们是随意的、未加雕琢的,也是朴实的、鲜活的,读起来不会感到别扭。它们让陆细米联想到顾北夏写过的那些作文,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篇题为“懂你”的作文,他也选择了乖乖地歌颂父爱,字里行间却满是调侃:“爸爸看着我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口问我痛不痛,我忍着一阵剧痛咬着牙说一点不痛反而无比舒服……”陆细米作为组长收作文本时无意中翻开了顾北夏的作文本,读到这段的时候,她的心莫名地抽搐了一下,她不知这是否是真实的,顾北夏也从未对她说起这些。她希望可以知晓顾北夏的真实感受,亦希望了解他的过去。这些,或早或晚都会实现吧。
其实我们只是生活在自己的狭小天地里,习惯把自己的主观臆断当作自己对整个世界的正确理解,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自己,却依然执迷不悟。
(五十六)
“小鸟的笼子有时挂在晾衣绳上,有时挂在我家院子那棵今年刚移栽过来的石榴树上。现在我还不敢放心地把它放出来。等它羽毛长好学会飞行的那一天,我会把你叫过来跟它告别的。”
陆细米读着这段文字,想象着那扇大铁门后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顾北夏这样一个时而阳光时而忧郁的男生是不是格外细心呢?
“……西米露,我想我知道它是什么物种了。今天我站在阳台上,忽然听见了一声很奇怪的鸟鸣,之后看到了一只大鸟飞到了笼子上,把叼着的食物丢到了笼中小鸟的嘴里。大鸟的羽毛也是灰绿色的,它与小鸟的不同之处在于它的头顶有一块白色,没错,它是白头翁。我查了资料得知白头翁有鸟时期头顶是没有白色的,所以西米露,你的一桩心事可以了却了……”
“西米露,我家有一袋米生虫了,我捉了几条小虫给它吃,它吃得特别香。我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让它靠近那堆米,它居然学会了自己从米中挑虫子吃!当然你放心,我没有忘记把它送回笼子……”
陆细米一直在琢磨如何为小鸟写一篇童话故事,等开学以后与顾北夏分享,如果能从语句中读出那种似曾相识的温馨感觉,该是多么奇妙。她冥思苦想了好几天,吃饭睡觉都在构思,作业都没有好好写,依然没有捕捉到闪光的灵感。
(五十七)
“……现在每天对小鸟进行时间为两小时的飞行训练,同时把毛毛关进储藏室,训练完毕后小鸟会落在我的肩头,好乖的样子,之后我把它送回笼子。我去集市给它买了些面包虫,每天按时喂它。它吃了面包虫之后,好像更有力气了呢……”
陆细米微笑着关掉页面。父母对她上网的限制仍然没有放宽。她时常是在他们不在家时偷偷摸摸地打开电脑,用完再悄悄关机。她已经意识到,十四岁的她与之前的那个乖乖女似乎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就仿佛是她发现了一块新大陆,那儿的世界像万花筒一样,把希望与失望一并赠给了她。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暑假也接近了尾声。这天,陆细米又独自一人在家中,忽然,在她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她听到了门环被叩响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唤着她的昵称:“西米露,西米露,出来呀!”
“哎,稍微一等,我很快出去!”陆细米在屋里回应着,也不管顾北夏是否听得到。她匆匆忙忙地跑出家门,看到顾北夏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未免感到有些惊诧。
“你把我叫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呢?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吧?”陆细米试探着问。
“我也说不准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可能还是我没有看好你的小鸟吧,让它跟着鸟群跑啦!我把你叫出来,咱们一起找。”
陆细米禁不住吃了一惊,小鸟跟着鸟群跑了,这也太无厘头了吧?
就在这时,她听到胡同口的那棵泡桐树上传来了似曾相识的鸣叫声。她仰起头来寻找,看到了一个灰绿色的小小身影,抖动着仍然有些稚嫩的小翅膀。突然,一只稍大些的白头翁飞上了树枝,把叼着的食物喂给了小鸟。周围的每棵树上,都栖着几只白头翁,雪白的头顶是它们家族的标志与象征。它们应当是一个有秩序的团体,而这一天的任务,就是迎接新成员的到来。陆细米看呆了。
顾北夏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小鸟它是来跟我们告别的。”
小鸟尽力抖动着翅膀向前飞,从一根树枝到另一根树枝,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那一群大鸟似乎不约而同地担负起了护送小鸟的重任,时刻陪在它的左右。
也许顾北夏一开始并不喜欢它,只是不忍心拒绝,但是经过了与小鸟共同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大概也对它产生感情了吧。他永远显得那样矛盾,那样神秘莫测。
陆细米莫名感到眼睛有点湿,再抬眼,小鸟已经离开了她的视线,那熟悉的叫声也越来越远,最终,四周恢复了宁静,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的声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