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是方形的。
吃饭用的桌子,是方形的,睡觉用的床,是方形的,还有妈妈手里拿着的能换很多东西的钱,也是方形的。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所以,我认为,整个世界都是方形的。
从小到大,我都觉得方形是一个很美好的形状,很美好。所以有一天,当老师把手里的火柴棒发给我们的时候,我没有去看她嘴巴一张一合的说什么,而是径直将火柴摆成了一个标准的正方形。我看着那四个一模一样的直角,觉得它很完美。
可是才过了没多久,老师就走了过来,对我说着什么,然后把我的火柴给弄乱了。我看着那几根不规则摆放着的火柴,觉得很别扭,于是就将它们再次摆成方形。
老师的声音大了几分,虽然我还是没听到声音,但是从她的表情中我知道她开始生气了。她发脾气的样子,像一个恶毒的女巫。
可是我也很生气,因为她一直不让我把火柴摆成方形。但是我一直是个乖孩子,所以我没有跟她吵架,而是坚持不懈的摆着火柴。
到了最后,那个老师的脸变的越来越扭曲,她把我的火柴棒摔在了地上,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这一次,我听到了她骂我的声音,虽然只有一些零散的片段,可我还是明白她在骂我:“……智障……回家……退学……”
我看着地上的火柴,有些难过,却不是难过她,而是——那些火柴,应该很疼吧?
我蹲下去,想要捡起它们,可那个女巫却又推了我一把,让我摔倒在地上。我抬头看到了她生气的样子,真难看。
我不再理那些火柴,而是扑在长方形的桌子上,想,她应该是不喜欢方形,才这么生气吧?
可是方形多好看啊。
之后的画面对我来讲都像是无声的电影,一幕一幕,好像都跟我有关。可我又明明没有参与在其中。
他们在做什么,说什么,我都不知道。可我知道,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看我的眼里都是满满的恶意——嘲笑、鄙视或者疏离。
我手里握着一块棱角清晰的橡皮,默默转开了眼。眼睛不是方形的,所以那么让人讨厌。不是方型的东西,真恐怖,所以我不要看。
可是,那张退学的通知书明明是标准的长方形,为什么却让人感觉喜欢不起来呢?我想不明白。
过了一周,我父母将我送到了另一所学校。那所学校,再也没有不准我拼方形图案的老师,所以我很喜欢。
我的同桌,跟我不一样,她很好动,很活泼,也很可爱。
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她写了张纸条。纸条裁的不够细致,但因为勉强还是个方形,所以我接受了。
她问我叫什么。
我努力的写字:“我晴”。意思是我叫刘文晴。
她看了纸条,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因为她之后就开始叫我“晴”。
我急急忙忙的提笔解释:“理错,文。”
意思是你理解错了,是刘文晴。
对面的人完全没搞懂,挠了挠脑袋,很困惑的样子。
最后,她像是终于理解了一样,试探的问了一句:“文晴?”
我满意的点头,又低首拨弄方形的笔盒。
我的同桌热情很高涨,话也很多,虽然我基本上从来不回答她,可她还是在我耳边坚持不懈的说着话。
而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我很不忍心,所以忍不住开始努力听她说话。
“天老像不好。”(今天老师心情好像不太好。)
“饭过?”(今天午饭吃过了么?)
“作业忘。”(你又忘记做作业了啊。)
“你说?”(你能跟我说说话么?)
“你闭么?”(你是自闭症么?)
“我今无聊。”(我今天好无聊啊。)
“这题我不会做。”
她一天到晚都在我的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而我好像,慢慢开始听懂她了。
听她说话说多了,终于有一天,我费力的,艰涩的开口:“饭……好吃。”
她愣了,眨了眨眼笑开了,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那虎牙不是规则方形,我却觉得很可爱。
自那时起,我的世界开始慢慢多了很多的以前没见过的,以前模糊的东西开始变的越来越清晰。我在心里记着,我在这个学校已经度过了七百多个白天。每一个白天,都比前一个要“吵”得多。
那一个周末,父母把我带回家后,我对着妈妈,第一次开口:“美。”妈妈很美,也很温柔。
妈妈像是没听清楚,愣了很久,抱住我,声音在颤抖:“你说什么?”
我眨了眨眼,然后手指了指她:“妈妈,美。”
一滴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摔在地上,形成一个浑圆的形状。
我的世界里,第一次出现了圆形。
原来圆形一点都不恐怖。原来那么多的形状,都一样好玩。
PS:话说有人看得出这是自闭症孩子在一个多动症同桌的鼓励下,慢慢好转的故事么?
然后那些话,都是“我”理解的部分,同桌说的是完整的,只是“我”能理解的,很局限。那个学校是个特殊学校,专门招收类似的患者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