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埋在阴影里,沉默良久,在周围一地散乱和肃杀中,他缓缓地抬起头。他在月光里,满身绝望。
“耶路撒冷镇吗?那可是个……”
那可是个好地方。
你在寻找谁
他叫什么名字
你或许能在足球比赛上
找到他的踪影
这是个小镇
你懂我的意思吧
这是个小镇,孩子
我们全是一队的
——詹姆斯·麦克穆提
听说撒冷镇死了人。一个外来的人,他让其他人叫他AZOG。
阿索格死了。所有人无悲无喜。
法籍警官安德烈(Andre)接手了这项案子,当然,小镇也只有这么一个警官。他问遍了撒冷镇所有的常住居民在阿索格死亡推测时间里在干什么,总共24人,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他也审视过自己——24人之一,但是那时候他正在和说德语的夫人讨论德国垃圾集中处理方式,根本没有时间犯罪,杀害那一个无辜又勇猛的壮汉。而且河边湿润土地上的尸体旁没有任何脚印和线索,怎么看都是一起不可能犯罪。肥胖的安德烈警官坐在简陋的办公室里抹了一把汗——而撒冷镇的人们都是肥胖的,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共同点。
他去瞅了瞅在白色床单上的阿索格。短刀狠狠地刺向他的腹部,并往前送了送,血汹涌地逃离,覆盖了泛着冷光的匕首,他肯定脸色苍白,疼痛使他生气地一拳打在凶手的脸上,或其他地方,要是我肯定会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晕头转向。然而这一拳的力道因为受伤而减轻。凶手慌张的向他的颈动脉挥刀,血在右侧延伸出一片血色的海来,付以昂贵的代价。
他肯定不相信自己会死。他倒在土地上,面部扭曲,血渗进地里继而被温柔地吞噬。他死了,躯壳重重地倒在人世间扬起尘灰,灵魂被逼出来,无处安家,不得不动身前往天堂。
愿上帝收留他,他是个好人。安德烈警官这样想着,突然感到一阵战栗,灵魂深处有一种隐约的惧怕,模糊不清、真实直接,好像他就是那个拿着匕首的凶手。冷汗直流。
安德烈警官另寻了一条白色被单,遮盖住这个可怜兮兮的人。阿索格。
然后安德烈警官就去吃午饭了,他讨厌鸡蛋和番茄,奇怪的是,似乎全镇人都是这样的。
这个大条的警官最终没能找出一丁点线索,所有的一切都太过巧妙。他给了一个荒谬的结论:自杀。因过于抑郁且汹酒过度出现幻觉,在神志不清中自杀,他有可能还在注射可卡因,你看他手臂上那一个个针孔。 腹部的一刀是怎样做到的呢?他双手握住刀柄,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腹部,并往前送了送。
那右侧颈上的一刀呢?他的左手捏紧了刀,反手割向了它。他以为自己正在杀鸡呢。
那刀在哪里呢?有可能他扔进了河水里。
安德烈警官为自己的答语沾沾自喜。如若你们不相信,可阿索格的尸体身旁的确没有任何线索啊,这你们又如何解释呢?
他边写着报告,边不无遗憾地说:“痛苦的人啊,何苦要自杀呢?”
最终这个结论报告张贴在了告示栏里,为阿索格的自杀洋洋洒洒做了千余字的阐述和解释。人们经过,瞧一瞧,最终驻足在《停电通知》前思考应对措施。
一个肥胖的女人牵着小孩路过,这不用看也可以知晓,因为她不停地念叨说:“安,我的孩子哟。你以后可不要学这种人啊。”没有回答。 这个女人牵着一团空气走远了。
过了一会儿,应该有很久吧。一个男人跨着大步从反方向走来,他稍稍看了下,在它的旁边刷了胶水贴上广告。他忙着在各个地方贴上广告。然后他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似乎又过了好久,时间走得静悄悄的。一个约莫五岁的胖女孩过来——在男人离去的那个方向走过来。她看了下,笑得诡异。她尖着嗓子喊:“死了个人。死了个人。”她不停地重复,仿佛乐在其中。
那个报告贴了很多天,时间长到人们都厌倦了,连那个喜欢不停重复的小小的胖女孩都不再重复了。所有人都忘了阿索格是谁。酒店的老板忙着给自己调一杯酒,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一个壮汉来讨过同样一杯酒喝;每天不停地搭积木的11岁女孩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一个人推倒了自己搭建的城堡;也许河岸边钓鱼的中年男子记得他,这个人现坐在他曾倒下的位置上。
撒冷镇的人们活在各自的平行空间里。
好像那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撒冷镇——耶路撒冷镇是位于卡本兰以东、波特兰以北20英里的一个小镇。在美国历史中它并不是第一个“刚刚干瘪下来就被吹得无影无踪”的小镇,或许也不是最后一个,但它却是最奇特的镇子之一。在美国西南部鬼城是很常见的,在丰富的金银矿脉周围几乎一夜之间就兴建起各种社区,矿脉干涸后它们又几乎以同样的速度迅速消失,只留下空无一人的店铺、旅馆和沙龙,在沙漠一般的沉寂中完全腐朽、消亡。
——《撒冷镇》斯蒂芬·金
有很多人涌进撒冷镇,只带走了一个人。
那个中年男子苍老得厉害,喜欢一个人坐在河边钓鱼。他说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我们生活得如此平静,偏偏这个阿索格硬要打破。”他平静地说,声音镇定中有失望的成分,“我好不容易让他们淡忘他。”他布置好犯罪现场,让所有人有意识地捏造一个不在场证明,一点一点地改变安德烈的想法。
他只是想让24人的小镇重归普通。
“不是因为你杀了人,”为首的安森(Anson)面无表情,“你太特殊了。”
24重人格,这是迄今为止最不可思议的解离症案例。所有人都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把独立的个体分成24个全然不同的人格。他撕碎了自己,让其散落各处。
“你们为什么连个生存空间都不给我们?”他声线颤抖。他蹲下去,手捂着头。
“还我自由。”“还我自由!”“还我自由……”很多不同音色的声音从一张嘴里吐出,他的嘴唇不停地上下翻飞,安德烈粗声粗气的声音、小女孩尖细的嗓音、酒店老板吆喝似的腔调……
躯体没有动,周围的沉默蔓延。
明明有这么多杀人犯、强奸犯、贩毒者可以逍遥法外,而什么都没做的我们却要遭此劫难,那个人是他咎由自取而我们只是自保而已。只是因为我们特殊吗,不不不,我想更复杂。
一会儿后他站起来——显然是那个叫本(Ben)的主人格控制了这具身体,本平静地说:“走吧。”
“你抑制了他们。”安森说,这个研究精神心理学的年轻男子长得及其好看。
本没有接话。安静的人们无声地退潮。
他走得一身落寞。
“那24个人喜欢厌恶的食物是一样的?”
“他们都不喜欢吃鸡蛋和番茄呢。”
“而且无论哪方面都截然不同。”
“每个人格都是独立自主的,就像完全不同的人。”
“他们对于其他人格所做的事情没有记忆。”
“是啊。听说那个阿索格就是被主人格所杀的但其他人格都没有记忆的。”
“但是那个主人格真是太恐怖了,竟然强势到可以直接控制其他人格的出现。”
“不同人格竟然可以在同一个身体进行对话,太恐怖了。”
“……”
“你们在干什么?”安森的问话直接地中止了两个小职员的对话,吓得他们立刻端正坐姿不敢说话。
现在的安森越发恐怖了,以前虽疏远但温和有礼、性格温柔,但这时管理下属的安森冷得让人觉得身处寒冬,难道这就是居高位者的“高处不胜寒”?
眼前的人,越来越参不透了。
他们在心里嘀咕着。
安森一脸疲惫地回去,他在吧台取了一只高脚杯,倒了些纯净水。 他看着水静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对着水上的倒影说,“有些人在怀疑我了,的确,你那么温柔。每次只要你压力大或者心灵受到创伤时,你就要把这副身体甩给我而你自己去休息。我也很累的好吗?
“但这么多天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你怎么了,安森。
就好像,另一个安森消失了。
在启程去撒冷镇前。
他满怀希望选择了医生这个职业,悬壶济世,可现实给他的打击是让他把那些病人看作小白鼠。每一个病例,都有一只无辜的实验白鼠。
日日压抑,夜晚的时候,终是有了另外一个安森。和软弱的他不同的,一个强大的人格。
每一次的痛苦日益增强,积累成灾,到去撒冷镇的最后,他选择了逃避。
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缅因鬼镇,一个充满恐怖气息的人间地狱,这就是撒冷镇,或者说,现在的撒冷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