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一条洁白的长裙,蓦然想起了她。
喜白裙,黑直发,明媚的双眼皮的眼角点上一颗小小的泪痣,白皙的皮肤凝脂般美丽,略泛苍白,但总是嘴角轻轻上扬,黑眸总是晶晶地发着光。
“我买了”售货员微楞一下,或许看到一个男孩子买一件裙子有些震惊,但很快缓过神来,包好给我。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如我心情般阴雨绵绵的日子,那时,小小的我只有六岁。她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披着一件暖红色的披肩,中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身上散发着浓浓的书香之气,宛若一个初到民间的公主,眼神里淡淡的忧郁,更显出她脱俗的气质。多么令人心生爱怜的女孩,可为什么,她是继母带来的女儿!父亲看着她和继母笑,笑得那么开心,我不记得有多久没看见他的笑了。“业朗,叫姐姐”我愤怒地盯着他们三个,仿佛在那一刻他们才是一家人,我站在那里,显得那么多余。跑回房间,重重地把门摔上。看着书桌上我们一家三口的合照,忍不住一遍遍抚摸照片上母亲的脸。
那时,我八岁。起床时,父亲和继母都不在,我不想去问,也不想知道原因。她一袭白裙,做了一桌子饭菜,笑靥如花。见我起床,向我挥手“弟弟,吃饭啦”我恶狠狠地看着她“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我的姐姐!就是因为你妈,害得妈妈和爸爸离婚!”看着那么可口的饭菜,我咽了咽口水,暗骂自己真没骨气。顿时拿起一个盘子,摔向她的脚边。看着她惊慌失措地样子,我轻笑,又回到了房间。听到门外的异响,我悄悄打开了一道门缝,她正在收拾“残局”,而且,她——哭了……
拿着新买的裙子走在那条熟悉的巷口……十三岁的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正好奇着今天她为什么没跟在我后面说“弟弟,我们一起回家”,在那条巷口,看见一帮小混混围着她,她的身体还不住地颤抖着。我竟莫名心生保护她的念头,走过去,二话不说对着一个小混混就是一拳。然后其他几个都向我打来,昏倒前听见她哭着喊着一遍遍“弟弟”。
看着街道旁的医院,想起十五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醒来时看见她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手里还紧握着一本书。她醒来时,我看见她那张日渐消瘦的脸,“弟弟,感觉好点了吗?”她还是那么关心我,而我甚至都不肯叫她一声姐姐。初冬微醉的阳光打在她的裙摆处,有的扫在她那长长的睫毛上,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轻轻颤动着,像蝴蝶优雅地颤抖着翅膀,原来略带苍白的脸,被阳光熏得微醉,悄然爬上一抹粉红。
我微微一笑,一直向前走着。
十四岁的中考考得一败涂地,而她依旧是高二的年级第一。她总是那么优秀,而我,只能在她的身后拼命地追赶,追得大汗淋漓,远远的,远远的,只能望着她的背影。“弟弟,英语我比较擅长,我教你好吗?”她手中拿着一本英语书。“滚,不用你在这假惺惺!”我不加思考说出这句话,竟然对她说出了“滚”字。固执地安慰自己没事她和她母亲一样不要脸,厚脸皮,怎么会在意这些。可我分明看见她眼眶里满含的泪珠,那么惹人垂怜……
我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着。
十五岁那年寒假的清晨,听见她在客厅朗诵着英语文章,我依旧在门缝里偷偷看着她,小小的嘴一张一合,那复杂难懂的天书般全英无汉的书,仿佛变成了一张五线谱,她用那样清丽地嗓音如唱诗班的修女那样吟诵出来,圣洁而又宁静。她放下书,向四周环视,蓦地看到了我,苍白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弟弟!”我把门关上,虽然我那么想叫她姐姐,可我不能,我不能叫那个女人的女儿姐姐……
我始终没有注意到她细微的变化,而当我注意到时,已经晚了。
那日,春暖花开,风和日丽,她一袭白裙,一直齐膝,不掺杂任何颜色的白。还好,她已安享的睡去,没有看见我脆弱的泪一滴滴流出,可她也一直未能听见我叫她一声姐姐。
我走到了她的墓碑前,拿出一个火机,将为她买的白裙烧了,黑色的碎片洋洋洒洒飘散在她的墓前,我笑了,“姐,你在天堂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