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曰百里寐,今夕十五。
每到初雪之后,白梅初开之日,我便铺毡而坐,抚琴一曲。若有人喜欢,便来听罢;没人问津,倒是独自的好。
人人都称赞我琴音绝佳。我只笑笑,不以为意。世人皆艳羡于我的一副美色,称赞我为天下难得的美人儿,我也只是笑笑,叹容颜易老。天妒红颜,古来貌美之人多遇不测。
很久之前,我本来遇着凡尘无扰,伴我的不过是满树白梅,如雪一般,却胜过雪的苍白。
再看见熟悉之人,我仿佛又看到了白雪茫茫,一片竹,一束梅。
初见轩辕墨竹时,我只是觉得他眼熟。
分明是墨色的瞳,我却看到了翠绿色蛰伏在他的眼底。
他倒也是任我打量,嘴角是温暖的笑。他善于写诗,写出来的每个字与他一般,都是清新中透着刚劲。
他并不常来来我的茶楼,来了也不过一杯茶。
“尝尝,新酿的酒。”我把凉茶端开,笑着放上一壶酒。
“菊花?”他漫不经心地问。
“梅花。”我也是漫不经心地答。
“你还是独爱梅。”他斟满一杯。
正在此时,茶楼的木门被撞开了。
“百里寐,你把我堂兄勾的神魂颠倒,自己倒在这里。.”是当朝的玉儿郡主,此人生性就与我八字不和。
忘了说,我是玉儿郡主爹爹的养女,她名义上的姐姐。
姐姐?话说,我的年龄都够当玉儿的曾太奶奶了呢。
但当玉儿郡主见到墨竹时,表情一下子凝固了,然后一脸狗腿地对墨竹说:“公子尊姓大名?”
正在饮酒的我差点没把珍贵的梅花酒吐出来。
墨竹仍是面色不改,一脸淡然:“轩辕墨竹。”
“呀,是御用琴师呢!”玉儿郡主跟八辈子没见到琴师一样,自来熟地挽起墨竹的手臂:“宫里正适逢宴会,你来为我弹一曲如何?”
出乎我的意料,墨竹答应了。
我看见玉儿的眼底是一片悲恸。
吾名曰百里玉。
众人都认为我疯癫,是个没甚能耐的挂名君主。
唯有你能欣赏我啊,竹。
我不比白梅清高绝世,我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一朵梨花罢了。
虽然都是白,可是她白得绝艳,我白得终究是太过无力。我看见你们在茶楼里饮酒作诗,我只会无奈的笑笑。
世人都不喜玉儿郡主,追捧容颜姣好的她。
我不过在春尽之时撞见了竹,然而他们却可以阳关盛雪时,弹琴合唱。
墨竹曾说过,我是为青梨而开。
罢了,我不过是俗世之物:并不指望能飘然成仙。
“弹琴吧,为了我哦。”
旧日,在梨树下一隅,阳光仍是美好,墨竹弹琴,我来伴舞。
我尽力把白衣舞得纷起,看上去仍是欢快无邪。
墨竹终究是查出了我脸上的泪痕,笑着说:“怎么又哭了?”
“你不知道,仙的轮回吗?”我用素白的衣袖把泪珠拭去,“千年一轮回。”
“你。.”墨竹的话还未说完,便沉沉地晕去。
他倒在厚厚的梨花瓣上,墨色的发丝随风飘动。
在富丽堂皇的宫宴之上,墨竹纤长的手指飞动,悠扬的曲调,倒是适合这次皇宫的宴会。
我把最华丽的镶珠石榴裙穿上,脸上是一层淡妆,绛色的唇,墨发如染。
我只管不要命的旋转,舞步快如雨点,纤细的腰肢几乎扭断。
“如若我死,只求不要太难看。”
我轻轻地对墨竹说,不顾他震惊的脸色。
曲终的那一刻,我的发丝全白,华裳再也遮掩不住憔悴的容颜。
我的瞳孔里再无光彩,苍白一片。
我听见殿内人们的喧腾,撞入眼的是墨竹那张在熟悉不过的脸。
呐,醒醒啊,玉儿?
我站在宫殿门口,跌落在冰凉的地上。
梨花败了,我早就知道。
她把所有的生给了我和墨竹。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了自我。
“墨竹!”我推开破旧的茶楼木门,“玉儿呢?”
墨竹的手里捧着一朵洁白的,可爱的梨花。
“你…果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玉儿为了让你度过轮回,把所有都给了你。”
是的,我是男身。
我根本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我做了15年的俗世女子,做了十五年的梦。
但在之前的几百年里,我一直是梅花神。
玉儿。
玉儿。
在15年前,我由于受到追杀变成了女儿身,一睡便是十五载。
当我醒来之时,你却不在了。
即便你所倾慕的是墨竹,为何还要救我?
玉儿。
我蹲坐在地上,把梅花酒灌进咽喉。
我只认为你是个聒噪天真甚至是无用的俗人,殊不知我才是痴傻的那一个。
如若梨花胜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