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啊汤呀

　　启启是个小姑娘，她喜欢吃棒棒糖。
　　这一天她走到巷口看到了电视剧里仙风道骨的老爷爷，虽然她还不知道仙风道骨是个什么意思的形容词，但大概就是眼前人这个样子吧：眼窝深深的，眼屎也许是有的，面容是枯黄的，身子骨应该是硬朗的，精神是很好的，白袖子长长的，白胡子长长的，飘过来了又飘过去了。启启想这个老爷爷一定是能以一敌百的武林高手吧。
　　最重要的是，老爷爷举着一大颗棒棒糖，冲着启启笑得丑丑的，他举着糖，说我要带你去流浪。
　　流浪是什么东西？好吃吗？比棒棒糖还好吃吗？
　　好不好吃我说不准，但是跟着我你就有吃不完的棒棒糖。
　　听到棒棒糖，启启高兴得不像样。她舔舔手中的棒棒糖，拉着老爷爷就往家里跑。老爷爷你真是个好人，你说的流浪也一定很棒，跟着我回趟家，我要带上我的洋娃娃，和妈妈煲的那锅汤。老爷爷听到这可慌了神，俯着身子顺顺启启的软头发，启启乖，听爷爷的话，跟着爷爷去流浪，跟着爷爷去闯荡，是要变成绝世大侠，可是大侠呀，他们都没有洋娃娃，也从不喝汤。
　　那他们吃不吃棒棒糖？
　　老爷爷捋捋胡子，低头沉吟。又抬起头，看了看落日的方向。
　　金灿灿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启启看到老爷爷的白胡子变成了黄胡子，脸上的褶子也变成了灿烂的颜色。鸟儿都不见了，巷里的人大多归家，启启的鼻子里，钻进了几许饭菜的甜香。这时候，启启更加确定，老爷爷的眼角，确实是有眼屎的。
　　启启摇了摇老爷爷的手。
　　爷爷爷爷再见啦！谢谢爷爷你的糖！我要回家吃饭找妈妈！你要跟我一起吗？
　　妈妈？这个词让老爷爷的眼角挑了挑。老爷爷看了看启启，再次露出一个真的很丑的笑容：启启呀启启，你既答应跟着我老爷子浪迹天涯，又怎能回你的家找你的妈妈。在心里头跟你妈妈道声再见吧，我们这就要启程啦。
　　把棒棒糖咬得奇形怪状的启启一愣，拉着老爷爷的手也松开了。这样不行的呀，回家晚了要被妈妈骂，再说我，只想吃你的糖，不想要你的流浪。启启小声嘟囔着。脚步忽然凌乱起来，不能跟你接着走下去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回家找妈妈，喝妈妈煲的暖汤。就算妈妈怪我回家晚，就算妈妈不让我吃糖，我也不能不回家。
　　启启撒开脚丫子一路狂奔，向着家的方向。她忽然好害怕，虽然老爷爷不像梦魇里的恶鬼那样凶神恶煞，但他不让我回家。启启第一次跑得这么快，全身都没力气了，她想如果用这次的速度她一定能过一百米的体育测试吧。启启回了家，妈妈在厨房，灶上煲着汤，还是那玉米排骨的甜香。妈妈没有问她又去哪里野了。妈妈只是安静地切着菜，青椒很辣吧，妈妈都掉眼泪啦。
　　启启站在厨房门口，怯怯地唤妈妈。
　　妈妈没听见，启启想去找爸爸。她绕着家转了一大圈，爸爸不在沙发上，爸爸不在书桌旁，爸爸的衣服都不见了，一起消失的是那个灰色的大行李箱，和爸爸茶色的烟灰缸。自己房间的床上，却多了一罐子棒棒糖，上面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几行字，可是启启还不识字呀。启启想去问妈妈，妈妈这是什么字啊，这是爸爸写的吗？可是启启忽然不敢问妈妈。
　　妈妈的饭菜做好了，饭桌上有热气腾腾的汤，启启喝着汤，咸得她不敢再尝。
　　启启有好多话想跟妈妈说。妈妈妈妈，我今天遇到了一个电视里的老爷爷，他给了我一颗糖。妈妈妈妈，爸爸今天怎么不在家吃饭呀？妈妈妈妈，今天的汤好咸啊你怎么还吃得下？
　　启启不敢说话，所以没有回答。
　　妈妈只是面无表情地给启启洗了澡又把她抱上床。启启快些睡觉吧。
　　启启闭上眼睛胡思乱想，明天老爷爷还会给我糖吗？明天爸爸会回家吃饭吧？那罐子糖自己可以随便吃吗？妈妈是摔跤了才会哭的吧？妈妈摔得肯定很疼吧？
　　妈妈也快些睡觉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启启呀，是个小姑娘，最喜欢吃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