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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早上小青突然问我“你喜欢佐安吧。”很平淡,一脸大雾的表情。
我抖一下。
“我说过我对那人没兴趣。”我不敢看她。
这怒吼的世界突然变得静谧,倾听我和我死皮赖脸的谎言。
我还是榆木疙瘩似的站在那里,等待鼻子像木偶Pinocchio一样变长,或遭到惩罚妖孽的晴天霹雳。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我更看不清她的表情。
任何公民都有权保留自己的隐私,根据人权宪法。但为什么我的良心还是像掏空了一样到处寻找谎言来充盈。小青终究还是小青,钻进我身体里的细菌,对我那点小肚鸡肠了如指掌。
但他还不是一样一点点把我吃下去,我的心思在她面前还不是一样所剩无几。
丝毫没有提到日记本的事,我们心里都清楚。
“看吧。我不生气。看过笑过娱乐过之后还给我就行了。”我甩下一句话,很潇洒地夺框而出,留下小青的一脸茫然和无辜。
近日以来一直有种无形的力量将我们分开,像是磁场,让我们远离对方。然后我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她还对此全然不知,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竭力寻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理由。
可怜的小青,或许你还不知道,佐安已经让我们各分两岸,形同陌路了。
我们像两地的飞鸟对视。而谁都不肯到对岸去找对方。
尽头到了的时候,不需要被告知,那种急迫和不安自然在血液中流窜。
梦里的浪人说,你们的尽头到了。然后就华丽丽地消失在那片幻觉里的笑声中。我讨厌那妖娆的笑声,竭力把我们肢解的音色。
下午我去找米琪,她还在做值日。我们两个三下五除二把活儿干完了,等着值周长皱着眉头检查来检查去挑不出毛病扣不了分恼羞成怒及其不情愿地说“合格了”之后我们才肯离校。
出了校门,我才憋不住牢骚。“瞪个大死鱼眼睛,像咱们欠她钱似的。”
米琪笑。“这不是好不容易当一次官儿嘛,三把火哈三把火哈哈。”
“上了火去喝肠清茶。”
“你那是治口臭的。”
“那就顺便把这人的毛病都治治。”
“……”
我们蹿着小胡同回家,那个走了十多年的胡同,旧房子不停地拆迁,新的居民楼建起,而房价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小学搬到城里来之后时候认识的那些朋友,又都作为拆迁户搬到了五环以外的城郊,从此以后就音讯全无。通讯不方便是借口,没邮件也可以用电话,没电话也可以用书信,没有心情和心意倒是真的。我也在遥远的初一年代给小洁写过几封信,带着希望寄了过去,然而这希望一去就没回。我妈终于按耐不住了,告诉我,是她们把你忘了。我还特傻冒特激动地反驳,然后两年过去了,谁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庞大的事实。只是我似乎也不那么在意了。
现在每次看到这边拆迁的瓦砾,一堵堵墙被堆倒,会不禁感慨起来。“小时候还在这墙上刻过字呢。”
具体刻了什么字我也忘了,大概就是把我们的名字写了上去,还有一些类似于“我们永远不分开”的大话空话。这堵墙承的诺言太重太重,倒塌了之后谁也找不到那些没有被珍视的印痕。
有的时候看到一片废墟,会冒出一句,这就是我不堪一击的童年。
“你想什么呢?”米琪突然打破我的沉思。
“我们去买绿舌头吧。”这是每天的必经工序。
每天只要花出去一块钱心里才觉得踏实。
“说吧。”米琪深沉的声音。
“说什么?”
“你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陪你买绿舌头吧?”
“那还能因为什么?”
“最近好像佐安和小青的关系很不一般啊。”
我再抖一下。这人说话还真是一针见血。
“不一直是这样么?从初一……”明显的底气不足。
“小青知道了对不对?”问得我直流血。
“知道什么?”还是装糊涂好。
“你跟米琪我还装个六啊装?快点统统放出来!免得我说完你尴
尬。”
“我还是选择尴尬。”
“磨叽。”
“嗯。”
我不必说她也猜个大概,从初一以来我的脑电波就掌控在她手里。米琪是何许人也,那是吸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照妖镜,任何人心里那
点猫腻都逃不过她的火眼。
拐角的时候,她说“放心,拿你日记的人不会是小青。”然后就消失了。
米琪说话向来比天气预报还准。
那岂不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