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的王道思想的确包括了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正所谓“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而且十分合乎当代中国的发展战略。首先是消除贫困,解决温饱问题,即“使民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其次是提高生活水平,建设小康社会,即“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与此同时,要注重教育事业,建设精神文明,即“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孟子也的确注意到了可持续发展的问题,指出在开发利用自然资源的同时,要注意保护自然资源,即“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然而五十年前,为了大炼钢铁,扩大耕地,我们把一片片的原始森林砍得只剩下一座座的荒山野岭,材木早已不可胜用。几十年来,为了发展工业,提高GDP,我们又把一条条大江大河污染得鱼鳖难以生存;现在虽然发明了网箱养鱼,但是鱼鳖岂敢胜食,反而又增加了河流的污染因素。
尤其值得重视的,是孟子提出了“责任政府”——在古代,君王就是政府——的理念,即“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孟子愤怒地谴责那些贪图自己享乐,却把灾难推给自然的不负责任的统治者,说他们的托词“非我也,岁也”无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虽然孟子的推导多少有点过甚其词,但以现代政治的观念看起来,却是不无道理的。按照现代政治观念,一个政府,当然负有解决人民生存的基本责任。像中国这样一个大国,自然灾害几乎年年都有,这里没有那里有,而处于国际化的当代,政府绝没有让人民饿死而毫无责任的理由;即使一个公民好吃懒做,不愿劳动,政府也没有理由让他饿死。但是,在上世纪60年代初,中国饿死了上千万的人,政府却把责任推给所谓“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甚至至今没有准确的死亡数字,更没有谁来承担责任。可以说,只是到了“非典”以后,我们的政府才稍稍学会了懂得自己的责任——当然,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解决温饱和建设小康,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可持续发展和责任政府,孟子在两千多年以前就提出了这些具有现代性的政治观念,真是难能可贵。这样看来,“以人为本,统筹兼顾”的所谓科学发展观,也未必是什么新东西。
说“用现代观念评价孟子的主张”,显得我们应当而且必然比古人更高明。然而这未必是确实的。我们未必能“用现代观念评价孟子的主张”,其实更可以从孟子的主张中看到他的现代政治观念。生活在两千多年前的孟子而有这样的现代政治观念,说明生活在现代的我们未必就比古人更高明;我们经过了数十年的折腾之后才逐渐懂得古已有之的现代政治观念,说明孟子确实是中国古代的伟大、光荣、正确的思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