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
今夜,山间月明如昼。
背着小背篓的她一瘸一拐地从枫林中走出,月色如水般温柔地吻她面颊,她似乎笑了笑,满身的乏惫在这一霎殆尽。她加紧步伐向山头走去,羸弱的身影在山间小路上时长时短。
轻轻推门,怕扰了他,却在进门一霎被人紧紧拥住。没有熟悉的草药香,她惊呼出声连忙挣脱出来。
借着月光,她看清来人。重楼面色阴沉,眸子显得越发赤红。她心下一紧,脑中闪过月圆之际,低低道:“快到月满了?”
他眉头一蹙,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才叹息道:“你说过,要取他心的。”
缓缓背过身,她放下草篓,极苦地笑道:“ 我知晓了。”
草铺上的他睡得安稳,嘴角噙了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用手轻触他颊,一寸寸地抚。
初遇时,他一袭月白衣袍,眉间云淡风轻,眸角桃意四散。似是感觉到她的气息,他眼角一瞥,便笑了,灿若桃花,“原来是一只小妖啊!” 她见过世间无数男子,却独独找不到如此似他之人。只那一瞥,她便如同被下了蛊般迷了心、失了神。
他见她不说话,便慌了神,连忙解释道:“我…我不伤害小妖的…我……”
她回过神来打圆道:“小妖清欢。敢问公子尊名?”
他眉眼一亮,灿若星辰:“人间有味是清欢。嗯,清欢,你唤我阿起即可。”
正值春意阑珊。她谎称妖灵被损,便安心地在他草屋住下。
他也是有心,日日采药煎与她喝,补她妖力。
时日长了,她产生幻意,似又回百年前,他亦是他,而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
许是操劳过度,那日寻得他时他竟昏厥在地,自那后说什么她也是不肯再让他采药,换为她照料他。
寻草药、煎熬,他的病情不见好反而日日加重,她便在他憩息时偷偷为他注入妖力,延缓病情。
那日她集妖力于掌时,他却突然醒来,定定地望着她道:“人妖殊途,情劫难越,千年修为换此身,怎可因你误了行。今我遭此劫,你还不快走!”
言语刺耳,她却分明知道他是全心为她好的。他不想让她受天谴,遭天劫。
她执意要留,心中的那般执念她也说不清因何。
可今日,真真切切地,是她待了五百年,只为取他的心。
她头痛欲裂,五百年前的重夜和他融为一体,不甚分明。重夜因她五魄散一心失,五百年时间她寻得了五魄却未得一心,今一心在此,月圆之前取得便可换重夜一命。
颤巍巍地伸手,她别过头,发力于掌。最终却是踉踉跄跄出了门,散发赤足 。
门外重楼笑意分明。她几乎是咆哮般扑向前,“你为何,为何如此!”她听得他心,五百年前他被兄重明害,因执念他魂散心未失。今日重明又注他五魄锁他忆,使他心死唯有破他执念,而他的执念正是她,也就是——唯有她才能杀他。
重明笑得狰狞,你可知我有多憎他,多憎你在意之人是他!说罢,他竟直直抓住她手向他心口摸去。
猝不及防——他眼眸微睁便倒地。望着一地的血,她眸色平静。
以执念人之心为引唤执念心,你便会活。
十五夜,月正圆。重夜起身观月,却发觉心口刺痛,无由来。
重夜,阿起,在将散之际,我没有想你,我怕、怕我的执念会让你忆起曾经。
最后,我只愿我们——永世不见。相忘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