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畅畅和浅浅
畅畅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男孩子气的女生了。
还记得小时候她对一个男生掀起她的裙子,男孩看也没看就流鼻血倒地,他不知道其实畅畅在里头还穿了条蓬蓬裤。
有人问她既然这么像男孩子为什么不去剪短头发。畅畅说,如果把证明我是女孩子的长发剪掉,那要证明我是女孩子岂不是要给你们看xx了?
这是她说话的一贯风格。
畅畅人缘很好,她对她身边的每个朋友都很好,可是从来没有那么一个特别要好的。
有的时候她在黑暗弥漫的卧室里,睁着眼不睡觉,当朦胧的黑夜包裹着她澎湃而走的时候,她突然会觉得很孤独。
那之前她并不认得浅浅。
浅浅是她班里的同学。她是个留bobo头、小脸尖下巴的女生,不爱说话,上课发呆,几乎可以用“与世隔绝”这个词来形容的人。
可是有那么一天,畅畅走在离浅浅十几米后的地方时,她就那么看着阳光柔化她的瘦高瘦高的轮廓,看着那些被柔化的东西渐渐流光溢彩起来,然后散成一块块的碎片坠入畅畅的眼里。
她几乎是笃定着在心里确定她找到了同类。
她们永远都一个人站在车站等车,永远在下雨天一个人撑伞,永远一个人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永远在即使是孤独的情况下,也在阳光里站得笔直,带着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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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总是一个人走着。她记得她小学起就没有人愿意和她玩了,因为她不爱讲话,所有人都觉得她乏味。而每当有人嘲笑她的时候,她只会沉默。
仿佛,是天生一般。
有时候安静地躺在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突然就有种酸涩的气息涌上眼眶,那时世界安静地似要将她吞没。
即便是,刚刚窗口路过一辆呼啸而过的火车。
有时候她特别想加入人群里,听她们聊八卦,然后就笑。笨拙如她,在与人交往方面她总是不擅长的。她总有种莫名的孤傲,以至于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阳光普照,光线纵横的夏天,浅浅无法相信,那个人缘很好的畅畅背着包走过来问:
“要不要同路?”
浅浅看见畅畅的脸上有浅浅的笑。
于是浅浅知道畅畅和她住在一个小区,于是和畅畅每天约好去上学,于是和畅畅一起去游乐园,于是知道畅畅喜欢的人。
那个男生不是她们学校的,据说是畅畅的初中同学。
浅浅问畅畅为什么喜欢他,畅畅白她一眼:“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听畅畅说,她曾经带着玩笑的语气问男生:“你最喜欢谁呀?”
那个时候已经放学了,他们是当日的值日生,所以只剩下他们两个。
畅畅听见男生笑这说:“我最喜欢你呀。”
“我最喜欢你呀。”这句话像春风吹动了树枝,惊醒了巢中熟睡的鸟。
畅畅也笑,可是在那一刻有千颗万颗眼泪落在心里,因为他看见男生脸上的笑也泛有淡淡的玩笑。
畅畅曾经有个玩的不错的初中同学叫七七,七七同畅畅说起那个男生的时候脸上飞起了红霞,畅畅推搡着她让她告白。她自信而固执地坚持男生不会接受的。
只是,当七七欣喜地朝畅畅跑来,并兴奋地告诉她,男生答应了。
明明畅畅的眼酸酸的有东西想流出来,抹一把脸却还是什么也没有。
“是不是太倔强了?”畅畅经常这么问自己。
那以后畅畅和男生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后来她转了学,从此再也不见。
就是这样,畅畅对浅浅说她不再喜欢他了。可每次提到他,浅浅都会看到,畅畅眼里都有同阳光一般璀璨的光芒闪烁。浅浅看见那样的她,心里酸涩地什么也说不出口。
心里刚刚开出了一朵花,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向阳生长的方向,几乎却在一瞬间陷入黑暗,令人心疼。
于是浅浅在畅畅说“你当他好不好”的时候,心里没有一点小反抗。
浅浅剪短了头发,和那个男生看起来似乎有些一样了。听说那个男生成绩很好,浅浅开始挑灯夜战,进步的速度也让老师诧异。在月底的考试里,她的照片进入了学校的光荣榜,她是年级第十七名。
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是浅浅每天奋斗到凌晨一、两点的结果。
那天是晴天,太阳照得所有人的脸都好温柔。它懒懒地倒在地上,仿佛这被烤的炽热的水泥地是张柔软又舒服的床。
畅畅和浅浅坐在树下舔着大大的甜筒,突然间就看见有女生跑来问:“你是不是畅畅啊?”
女生染着鲜艳的红发,像朵娇艳的花。
后来听畅畅说那时七七。七七说她在这城市工作,已经没上学了。
至于那个男生,七七说早就分手了。
畅畅问他的现状,七七说她只知道男生考上了当地的一所重点高中,现在过得不错。
阳光变暗了,有片顽皮的云冲上去拥抱着太阳。畅畅陷入沉默,可当七七转身离开的时候,浅浅看见畅畅舔着甜筒,双颊泪迹斑驳,被阳光洒满金色的光。
二。会不会
如果,如果没有见到七七,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在遇见七七后的几天里,畅畅持续萎靡不振。她甚至淋了场大雨,由此引发高烧而卧床不起。
畅畅请假,接着又是一次月考,浅浅冲到了年级前十。
是的,即使是畅畅不在,即使她看不见她的努力,她也一直坚持着。
因为她知道,如果浅浅没有了畅畅,那么浅浅还是一个人回家,还是会落在全年级的末尾。畅畅是光,照亮了处在黑暗深渊的她,把她一点一点托离黑暗。她不再是井底之蛙。
畅畅再次回来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笑容,浅浅很不安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畅畅目色有些灰暗:“他死了。”
浅浅立刻就明白了。
这世界上,还有哪一个人会让她这么牵肠挂肚。
如果那天没有接到畅畅的以前老师的电话,会不会还以为那个人好好的生活在这个世上某个角落,还以为他很快乐。
那天畅畅初中的班主任来电话向畅畅报喜说是班主任的儿子考上了清华,并邀请畅畅参加升学宴。畅畅装着很快乐的样子问了好久,并不露马脚地扯到那个男生:“我们级的下一个清华不会是xxx吧?”
可老师就在这断了声,好半天,她才吐出一句:“这么好的孩子,就这么走了。”
老师说,她在中考完毕后家里突然生了火灾,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冲进火场,结果发现他的时候,已是面目全非。
听说当时七七就在现场,可是七七却说他过得很好。
为什么。
是和她一样麻痹自己他早已逝去的事实吗?早知道是这样,她或许会在离开之前,找到他,并且带着她一生中最美好的笑容说:
“我好喜欢你。”
可是,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不同于以往的沉默在她们回家路上蔓延开来,它踩着节拍,咔咔地嘲笑着。它在笑什么呢,是懦弱吗?
“畅畅。”七七在她们的前面,欢快地招手。畅畅疾步上前,拉着她的衣袖跑了。浅浅有些发愣,很久后她才追了上去。
可浅浅跟着她们跑到一个巷子口,却看见她们在争吵。而另一面走过来几个衣着怪异的人,七七和她们打着招呼,浅浅的脑子里有一阵冗长而急促的忙音。
如果不和七七争吵,会不会就不知道真相。
那天畅畅和七七拉扯着进了巷子,畅畅愤懑地指责她。可七七抹着泪,嘴角划开一道冰冷又苍白的弧度:“你有什么资格知道?你又有什么资格怪我?”
“如果当初不是你要我去告白,我就不会知道他喜欢你。”
“那年在火场他原本是在外面的,可是你知道他要找什么东西我拉都拉不住吗?那不过就是初一那年暑假大家出去旅游,你和他唯一的一张合影而已啊!”
亲爱的男孩,如果有一天,畅畅后悔了,你会不会再来找他。当她再问你:“你最喜欢人谁呀?”你会不会说:“我最喜欢你呀。”
可是,当畅畅泪如雨下的时候,却没有看见男生伸出的手,为她拭干泪,也再也没有男孩温柔的声音。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然后畅畅看见,七七和几个造型夸张的女生把她逼在一个墙角,七七的手上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的刀,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着:“都是你,都是你,我恨你。”
接着手中的白光瞬间闪过。
下一秒,有血奔涌而出。
如果曾经不遇到,会不会彼此健康安好?
那一秒,浅浅扑倒畅畅的身上,刀死死得插入了她的背。
畅畅懵了,她看见血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绯红的曼珠沙华,娇艳欲滴。
“谁来救救浅浅!!!”
谁能救救浅浅…
三。都不知道
畅畅拉着行李箱,高高的鞋跟踩得柏油马路咔嘭咔嘭响。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地面发出哗哗的声音。她现在只听得见这些声音。
她坐在公交车站的座位上,世界安静地仿佛没有一点波澜。
抬头看看晴空,突然脸上有晶莹的痕迹闪过。
她要走了。
畅畅退了学。她打算去打工攒钱。等钱攒够,她就要去旅行。钱也不够了,再去打工,再去旅行。如此周而复始。
已经没有一个地方让她觉得是避风港了。
她想,早早离开就好了。
再也不会有那个男孩在她的记忆里,再也没有一个女孩为了她挡刀子,再也没有一个人认识她了。
多好呢。
可是偏偏,舍不得的因素自始至终在作祟。浅浅,你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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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被母亲唤醒,然后她得知畅畅在门口等着。
浅浅思索一会儿:“妈,麻烦你等下做点事儿吧。”
畅畅又一次拍打着门,浅浅的妈妈打开门露出厌恶的表情,她不管那令人不快的气息,走进门,却看见面色苍白的浅浅不屑地看着她。畅畅很想解释什么,可喉咙却像卡了小石头一般,说不出一句话。
浅浅的嘴唇咧开,笑:“你还来干什么?好玩吗?你真让人恶心。”
你真让人恶心——
你真让人恶心——
你真让人恶心——
这句话像把刀刺破了她的心脏,她没有说话,缓缓走了出去。带着她一如既往的骄傲。
住院部的走廊很安静,只听得见畅畅的脚步声。
浅浅,对不起。如果没有遇见我,你不会是这样。
畅畅没有看见病房里的浅浅松了眉头,泪眼朦胧。
“妈,我想去外头转转。”
畅畅在走之前去看了七七,在那件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七七便自首了。七七说:“如果那个时候明白,他看你的眼神,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可是七七,谁又会想到变成这样呢。
当我们还不明白的时候,上帝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只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什么也不知道。
就像畅畅不知道他的喜欢。
就像畅畅不知道他的死讯。
就像畅畅不知道七七心上的伤。
就像畅畅不知道浅浅因那把小刀刺进她的脊柱而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就像畅畅不知道,在她上车的那一秒,离她十几米的大树后,浅浅坐在轮子上,泪流满面。
BY: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