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狂欢和爱情放在文字里是明智的,因为它们别无居处。”读福克纳的小说时,这句话着实让我的心结结实实地疼了那么一下,感觉很是难过。
我们都有这样的感觉:爱情象鬼,相信的人多,遇见的人少
我们都曾年少过,在尽情挥霍着大把大把光阴的时候,我们收获着包括爱情在内的一切东西。但我们都轻言放弃,将自己人命运过多地希冀于未知的前方,没来由地相信着光明在前,相信着今天好过昨天,而明天又强如现在的生活。于是,我们在梦魇一般的自得自乐中悠然前行。
然而,终究会有醒来的那一天,突然间彻底地明白了过来:自己想要的抑或应该拥有了,都因自己的年少轻狂而放弃了,而现在,那才是真正的居无去处,已经没有了地方来安放这寂寞而苍凉的灵魂了。
心里难过,难过得不想说话,留存在心中的那种遗憾、那种懊恼充盈鼓荡,想着如何才能平息,于是,我们便将它放逐于文字,只能在文字里让它狂欢,死一次爱一次,爱一次,再死一次。在我们的文字里,已经没有了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多了些悲天悯人、自甘认命。一切现实中的沉沦都可以由着文字来重整河山。
生活并不等同于精神世界,知与行也并不会永远地合一。现实中,我们往往看到,有一些人看上去喜欢害羞,老实、木讷,甚至古板得有些迂腐。但他们的文字却凌厉峻拔、肆意地张扬,都能感觉到那种刀锋贴近肌肤一般地森森寒意。当真是“生活越平淡,内心越灿烂”。因为情绪别无居处,就只能寄居在文字里。文字成了他们用来体面地活着的外衣,在自己思想的王国里叱咤风云、风雨嵻嵻。想象中的爱那就是“荞面圪坨羊腥汤,死死活活相跟上”,就是“你看下我来我看下你,狼吃了哥哥都不后悔。”也会说出诸如“一碗凉水烧上一张纸,谁要卖那良心谁先死;一碗凉水点上一柱香,谁要负了谁就见阎王”的话来,亦可以尽情去恨,恨得决绝、恨得入骨,“你要死来就早早价死,前晌死了我后晌就走”,“半夜里死了鸡叫就埋,临天明做好一双上轿鞋”。谁能想到,这些肃杀浩荡、火一样逼人的爱恨竟然出自那些柔弱而安静的陕北女子的心中?
有喜欢我文字的朋友经常会问我:生活中你是不是如你文字中的那样呢?
当然不是!所以,我不作解释,就让问题在那儿放着。你想,我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们满意,实话实说,他们铁定不信,会当它是假话来理解;虚与委蛇,曲意逢迎,又会让自己内心不安,说那话不等于一腔废话。所以,还是不说的为好。
生活中,我就是一平常之人,上班下班,陪老婆逛街,没事喝点小酒啃两条猪尾巴什么的,高兴了到哪个没人的地方吼两嗓子信天游或吹吹口琴,自娱自乐;不高兴了,也到外面走走,看看天看看地,看看那些没成熟的庄稼,难过得不行,就咧开大嘴,面对着猪肝色的夜空狼嚎一般地哭一鼻子,没什么不好。好心情也罢,怀心情也罢,很快就都过去了。
他们会追问:你的写作灵感来自哪里?
“来自于丰富的生活经历”,这大概是他们希望听到了。
然而事实上并不是。它们来自于我的内心。
我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那么多的激情在我的世界里游走,居无定所,丰盈饱满,却无所适从。我只好将它们暂且安置在文字里存身,任由它们怎样,哭或者笑,生或者死。我却徒有闲看的份儿,悲哀得要命,看着自己那语无伦次,辞不达意地作践着这些文字的时候,心中就有了那份深深的负罪感。
那些游离的情感实在是别无居处,所以,只能与文字同居。
于是,在我的世界里,并不是相安无事,恰恰是刀兵四起,我常常在文字中把自己弄得四面楚歌。这种感觉很美,有一种近乎于残酷的美丽,一如既往地在特定的情绪里保持着神经质,一厢情愿地演绎着属于自己的爱恨情仇,爱得没了天理,恨得三生梦断。
有时候,我会想,我要不要感谢上苍呢,是他让我与文字邂逅,却让我不得不承受这无休无止的折磨。凭空地将自己的心灵流放,别无所居。
也许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连那些赖以寄情的文字也离我而去。那我怕算是真的解放了,从身,到心,都是。
我想,那样的日子或许才是真正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