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的那边,很远很远,有美丽的月牙泉;
她是天的镜子,沙漠的眼,星星沐浴的乐园。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巴哈尔老人的歌声仿佛从天外传来,和着沉沉的驼铃,苍凉而悠远。
他是丝绸之路上的传奇,大漠西域的流浪歌者。
就像是历经百年的苍狼轩。
我记不清已经在沙漠中行进了几日,管家陈伯才将马车停了下来。云籍载着我来到一片胡杨林中,九月,正是一树流金,华光泻玉,苍狼轩便坐落于胡杨那端,再远便是一泓碧绿澄明的泉水,恰如月牙弯弯。
这是一座汉式的府邸,独傲立于黄沙之上,庞大古朴,廊前铁马轻轻摇曳,拂乱风语,门前有篆书曰:苍狼轩。
陈伯牵着坐骑走入林中,云籍将我抱了下来,在门前站定,不等开口,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立刻打开门,疾奔而来:“大哥!”
云籍缓缓绽开一个温暖的微笑:“小靖,阿槿回来了。”
少年愣了一瞬,看着云籍怀中我伤痕累累的身体,目光由最初的欣喜变得有些心疼:“你找到她了,陈伯呢?”
云籍抬脚走上石阶:“他去找巴哈尔老人了,阿槿伤势不轻,先进去再说,叫小方和青娓把屋子收拾出来,准备一些干净衣物。”
“好!”他似是如梦初醒般答应着走进去,我看着那张与我六分相似的脸,突然红了眼眶:“二哥!”
云靖冲我笑了笑,极为热烈灿烂:“你放心,这里是你的家,我们会保护你的。”
我试着扯了扯嘴角,但那里已经僵硬得无法弯动了,云籍尽量避免碰着我的右臂,却也难免疼痛,内院早已等着一个女子,随在他身后走进一间卧房。
“打些干净水来,先替她清理一下身上的沙石。”云籍轻轻将我放在榻上,回首对那女子说道,女子细眼看了看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先出去吧。”
“好。”云籍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女子走到我面前,温柔地笑了笑:“我叫顾青娓,你比我小,应该叫我青姐,若是疼了可以喊出来。”
我倔强地摇摇头:“我不怕疼。”
她叹口气,将我粘在血肉上的衣服一片一片地撕了下来:“那你忍着点。”
擦洗过后,青姐找来一件干净的汉服替我换上,陈伯才来为我的手臂上夹板,背后的伤口已经上过药,不久便可痊愈,只是还需静养数月,其间云靖每日必来,也足足花费两天方才说明苍狼轩的概况。
云籍并不是我的哥哥,他是上一代轩主云昭与其楼兰妻子鄯善戈娜尔罕的独子,戈娜尔罕在生云籍时难产而亡,而云昭于一年后娶了我和云靖的母亲,周夷风。
母亲在生下二哥后不到两年便离开了苍狼轩,改嫁了我父亲鄯善铁木尔,并一直待在楼兰直至逝世,所以我和云籍虽同为云靖的亲人,却毫无血缘的联系。不过,戈娜尔罕与铁木尔既是同属楼兰王族,也说不清我们是否真的有关系,只是如今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罢了。
云槿是云昭留给我的汉名,母亲逝世当日,原本身体康健的老轩主忽然大口咳血,临终时只说了这一句遗言便再无气息。也有留给我的苍狼轩信物,云靖已交给了我,是一块刻着狼头纹的玉佩,以上好昆仑玉制成,苍狼轩是西域商霸,名下产业众多,各国贸易往来无不经手,因此在西域持此玉佩即可畅行无阻。
虽然事务繁杂,轩中人却寥寥无几。惟云姓三人,管家陈伯及其一双儿女陈方,陈圆,还有两年前陈伯自陇西救回的灾民顾青娓,她有一个双生妹妹顾扇娓,也在饥荒中失散。
巴哈尔老人是西域家喻户晓的人物,自大汉初年便已是西域刀客之首,常年背着一把胡琴和满满的酒囊行走戈壁,所创歌谣一百余首至今还在大漠中流传,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活了多少岁,只知道他的资历比泱泱一个苍狼轩还要古老,不过这个传奇的老人却终生未娶,没有后代遗留。
五天以后我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背上的血痂仍然僵硬,稍微牵动便痛痒不止,陈伯却仍然坚持要我锻炼,为的是促进血液循环,及早恢复。
云籍体弱,因此自小习医,西域多战乱,除自行调养外,也开设医馆,用的药是极好的,身上淤青划痕早已平复如新。青姐善厨,一连吃了几日药膳下去,体力回增不少,浮生闲暇,后院一株胭脂梅下古井幽然,能看得半日光景。
房门开启,带入几片胡杨落叶,我正坐在案边,转眼瞟到帘下深衣裙裾:“小圆?”
“好眼力啊!”陈圆笑着掀帘走进,碧色袍子清朗温柔,漾漾然宛如一株出水绿荷:“我尚未开口,你倒猜出来了!”
“轩中穿深衣的女子舍汝其谁?你几时见过青姐不穿短打?”我吊着右臂,起坐不甚方便,左手自一旁端起一只朱漆云纹描金鼎递与她:“这葡萄刚湃着,仔细冰牙。”
陈圆接过去拈起一粒葡萄入口,在我身旁坐了下来:“可是见着行走不便的好处了!我才刚在青姐那里背完《素问》,下午还要习拳,你倒好!既免了青姐数落,又没有男孩子取笑,着实幸哉!”
“你不是特意来我这里吃果子发牢骚的吧?”我偏头看着她:“有什么事情?”
陈圆手托香腮看了看我:“轩里要做冬衣,过会子青姐来量尺寸,轩主让你先自个挑颜色。”
“在哪里?”我借着她的肩膀站了起来:“素雪阁?”
“存风堂。”陈圆将我稳稳扶住,比量了几眼,叹口气道:“比我小一岁,身量竟高出这许多!”
“我是胡人,自然高些。”我笑眯眯地跟着她出了门。大漠中没有花草,苍狼轩风格亦是古朴雄浑,只有一树一树的胡杨掩映,红木栈道曲折别致,风吹流金满廊。
存风堂中堆满各色绢丝锦纱,云籍依旧一袭白衣负手立于门前,眼中笑意含荡,胜似明净秋色,日暖风清,金黄的落叶不时拂落襟上,衬极了他琥珀色的眼睛。
我望着那些比肩高的衣料,并没有作过多考虑,指着一匹火红云锦道:“要这个颜色。”
站在我旁边的云籍微微一愣:“还有呢?”
“别的不要了。”我很笃定地摇了摇头,他看着我,目光清澈,转头对提笔立在一旁的陈方说道:“大红云锦,素雪绢,烟青,湖蓝,浅绯,藕荷,水碧,杏华,深衣短打夹衫棉袍各一套,羽缎狐裘斗篷各一件,另做楼兰,匈奴衣式,大红云锦。”
他又加上许多明快颜色,我并无异议,过去的记忆太过冰冷黯淡,唯有那火焰一般热烈飞扬的色彩才能让我觉得我还真实地活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