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母犬,它从熊的身下爬了出来。它咆哮着,拼命地扭动着头,撕咬着熊沉重的身体,想扯下一块肉来。格里什克拍了拍它的头。母犬向着倒毙的熊露出了因为沾染了血而显得更加洁白的獠牙,慢慢地后退。它懂得这时必须离开,格里什克需要一个开阔的空间,这样他才可以从容地举枪射击。
枪一直对准了熊,他不敢有一丝松懈。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他少年时代的一个朋友,就是在击中一头熊之后过于大意,直接走向尚未死透的熊,尽管保住了半条命,但是被撕掉了半张头皮。后来伤愈,容貌也形同鬼魅一般,从此再未进过山,再也没有开过一枪,足不出户,郁郁而终。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果然,趴伏在地上如同酣睡的熊发出呼呼噜噜的声音,像溺水般的声响,像是要站立起来。听到这声音,格里什克反倒坦然了,他放下了端起的枪。
从熊的嘴角流出带泡沫的血,显然,第二枪击中了它的肺,再加上刚才洞穿了它的心脏的那一枪,它现在不会再有什么作为了。格里什克问道一股呛人的膻味,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熊确实死了,他不止一次闻到过这样的气味,这次非常确定了。
一种剧烈的膻味,这味道似乎也是有生命的,它也有所依附,再确认生命已经离弃这巨大的躯壳时,它也散逸出来,寻找新的出路。
母犬也了解这种气味,生命的离去也是有味道的,它表现得十分克制,并未对死去的野兽没完没了地撕咬。
格里什克已经退出了枪里的子弹,然后像往常一样找了棵倒木坐下。
母犬也找到了自己断掉的尾巴,尾巴的根部还缀着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的红色组织。对于已经离开自己身体的这一部分,它感到陌生,只是嗅了嗅,就慢慢地走回到格里什克的身边。
母犬的脸颊上新增了一道横贯鼻梁的巨大伤口。它在格里什克身边我下来,开始舔原来有尾巴的那个部分,现在那里是个流血的伤口。它不知要舔多久,血才会真正地凝固。
灌木丛中有细微的响动。母鹿仍然还陷落在灌木丛中,而它腹中的东西早已流淌了一地。
格里什克走过去,从腰间抽出猎刀,俯下身,用膝盖压住鹿头,将刀插进了鹿的颈部,然后轻轻切进去,像切一块温暖的油脂。
当格里什克的刀抽出来的时候,鹿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叹息。
冬天悄然来到,母犬就在帐篷外面的货架子上产下了狗崽。那时,正是森林最冷的时候。
格里什克早晨走出帐篷的时候,并没有在帐篷前的空地上看到母犬,他四处扫了一眼,听到货架子下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过去看时,浑身挂着霜花的母犬在货架子下慢慢地扬起了头,格里什克发现今天母犬的目光与往日不同。他凑近了再看时,母犬已经站了起来,在它的肚腹下有一堆小东西在蠕动,竟然是刚刚降生不久的狗崽。
他想走近了看得更加清楚一点,但是母犬已经发出了警示的咆哮声。格里什克并没有继续坚持,对于刚刚出声的狗崽他没有任何兴趣。格里什克找了一块破旧的帐篷布,把那个货架子重新遮盖了一下,弄出一个小帐篷的样子,然后又切了几块干肉扔给母犬。
直到三天之后,格里什克才终于有机会接近这些狗崽。在他审视母犬腹下的狗崽时,它一直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它只是无奈地接受他的接近,不过,格里什克还是放弃了将狗崽抱起来看一看的想法——这样太危险了,哺乳期的母犬在护崽时往往表现出可怕的凶猛。
在母犬腹下的毛丛里,他看到露出来的一个个小小的脑袋。
足足过去了五天,格里什克才趁着母犬出去喝水的机会把这些狗崽仔细地看了一遍。
即使有着块帐篷布的遮蔽,货架子下的温度也并不比外面高多少,那些狗崽就直接卧在冰冷的地上,还好地上的雪已经被母犬不断地趴卧捂化烘干了。即使这样,在隆冬的大兴安岭最低可达零下四十度的低温中,这些狗崽能够存活,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这些还没有睁开眼睛的狗崽像老鼠一样紧紧地挤在一起,似乎感觉有陌生的食物接近,不安地蠕动着,发出细小的叫声。
这些狗崽像是一个模子塑出来的,全部都是黑色,而在两眼的上部、胸腹和第四腿上,隐隐约约地透出金色的斑点来。
在母犬回来之前,格里什克只来得及在狗崽身下垫了一张兽皮,顺便数了一下小犬的数量。
九只。
格里什克发现,自己放在货架子旁边的干肉和米粥母犬几乎都没有动过,但无论是母犬还是小狗看起来都不像缺少食物的样子,先不或狗崽以惊人的速度发育,连母犬的腰身似乎在产后也大了一圈。
其实,格里什克早就注意到了,母犬来到营地之后,除了在狩猎像狍子之类的猎物之后会吞食一些内脏外,很少吃营地的食物。更多的时候,它都在自己捕食。
一般不会超过一两天,它就会在黄昏是隐秘地消失在林地中,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营地里。当它在初升的阳光中睡去的时候,肚腹已经是相当鼓胀了。
偶尔,它也会叼回一条狍子腿或者一只野兔。格里什克略感不解,冬天狍子或者野兔陷在雪窝里奔跑不动,但其他的季节他实在无法想像,这头体型硕大的狗怎么追得上奔跑起来轻灵如风的狍子。
狗崽生下二十多天后的一个下午,母犬从林地深处拖回了一头已经被啃了一半的狍子。格里什克查看了一下,那狍子喉部有被母犬撕裂的痕迹,身上有雪消融又凝冻的冰块。显然这狍子是母犬在生产之前就捕获埋藏在雪下的,是为了生产后不入狗崽而储备的食物。
这些刚刚半个月大的狗崽竟然也被冻得像石头一样的狍子所吸引,而围拢过来,开始撕扯着上面的冻肉。肉块的冰冷让它们有些不知所措,他们自从出生以来自适应温暖的乳头的嘴唇还不能接受这种剧烈的刺激。但肉的气味吸引着它们,乳汁已经不能再满足它们迅速成长的需要,它们稚嫩的肠胃充满了对肉食的渴望。
这是它们的本能。
于是,它们发出生命中第一次咆哮,笨拙却凶狠地撞开自己的伙伴,在狍子的尸骸上寻找着,用刚刚刺破牙床露出的稚齿撕扯着对于它们来说纤维过于粗糙的肉块。当终于有一点儿肉屑从狍子身上脱落时,它们几乎毫不犹豫地吞咽了下去。冰冷的触感顺着它们的咽喉和肠道一直向下,进入它们的胃中,迅速地被胃袋接纳,生命中第一次消化这种饱含野性的肉类食物。
它们注定就是食肉动物。随后,他们又开始互相恫吓争执着,开始下一轮的撕咬吞食。它们肉食的生涯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