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脑海中悄悄浮现这行诗的时候,车窗外的天空正蕴酿着一场倾盆大雨,晦涩的云层凝结着深入骨髓的寒冬气息,以强盛的气势兆示着冷彻天地的节气。春暖花开的幻想在此刻显得遥不可及,因此又让人心生向往。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如同宗教虔诚的信仰一般,海子的诗穿行于社会洪流的每一个角落,今人深信不疑,然后在不断地被引用和被借鉴中升华为一个时代的声音,潜移默化到根深蒂固。从网络文学到商业广告,它无处不在。这或许正是海子所希望的,也或许不是。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家居安庆城外,离海子故居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每次往返学校的途中,都看到那伫立于乡村公路边的方向标,指向原野深处的一个未知的方向。迷迷顿顿,似乎看见海子孤独的背影跨越时光飘然孑立,形单影只。
冬日的海子故居,已是冷寂萧条的色调。素面朝天的古朴民居,与周遭的乡村一样安静祥和,却隐约透出一股遥远而又苍凉的味道。斑驳的墙壁像一幅褪色的画卷,却没有留下任何海子的痕迹。沙石勾勒的山村小道,带着那些关于海子的故事截截枯朽,风一般低沉地诉说:海子不在这里。
海子不在这里。这古旧的故居只是生命的起点,而不是归宿,这一点从他走向铁轨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那一年,我还不是一个成形的生命体。
面对海子这样一个创意非凡的诗人,我们常常只有不知所措的感叹。他的本身就是一个时代,因而也见证了一个时代。十年一回首,几代创业人。海子的奋斗也许不是最激进的,但肯定是最热情的,所以他才会在以梦为马的长诗中一次又一次地咏赞祖国,述说如火的生命。
海子的时代戛然而止之后,我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海子留给我们的,只有兴叹之余一句“君生我未生”的伤怀。于是我饱含敬畏地肃立,回溯那段自己未曾经历过的磋跎岁月,分明死生之间,却没有生命奄忽之感。海子不在这里,却一直都在这里。
当两鬓斑白的老者们互相哀怨着人生老如逝川,海子的诗再次吟诵着生命与理想之火席卷而来,此火为大。年轻的心本不该静若止水波澜不惊,海子从他的年代叩响这个年代的共鸣,用他的诗掀起千叠浪,浪尖所溅之处,无一例外地被烙上了春暖花开的标记。
只可惜这满世的热爱中夹杂了许多附庸风雅的个人崇拜,诗的本意也因此变得无关宏旨。
诗人永远是世间的最孤寂者,与那些伟大狂放的艺术家一样,他们不需要被理解。他们只需要一颗敏感的心,去叩问幸福者和不幸者的心曲,去捕捉如沫水般细小的自然返影。
那是太阳的呼唤
但是没有声音
痛苦就在于没有声音。
海子所沉溺的痛苦,是一个落寞世界的全部悲凉无告,他用一生去纵横涂抹而不知疲倦,笔尖的句子是无声的以歌当哭。
火、生命和血液一直是海子诗歌创作的主题,从《亚洲铜》到《春天,十个海子》,海子用醉情的生死阐述一种与尘世截然不同的生活观,用以对抗颠倒虚实的社会,用以深化对原生态自然的眷恋,用以激起对生命和世俗的关怀。
个人是没有意义的,世俗的网是禁锢人性的樊笼,却也是人性的唯一依靠,它允许被冲破却不允许任何人的逃离。只有漂泊才是游移于虚无之外的自由的灵魂,可以不惧怕消失地存在,可以不心力交瘁地延续,可以不神色孤伤地结束。
但是海子不习惯漂泊,他惭愧于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他所选择的永恒的事业,是被黄昏的众神抬入不朽的太阳,相对于茫茫黑夜。
一度的思想流浪之后,海子从荒野里回来,回归倾心土地的诗歌。诗人苇岸说:海子含着泥土,来自大地深处。正因为如此,纵使他所生存的空间一片惨白,也阻挡不住他踢踏土地的脚步。
惨白
那是因为我们生活过
而且相爱
写过歌颂平原的诗篇又倒在平原上情人般缄默
当海子面朝大海浅唱春暖花开的时候,他的目光穿越了海天虚无的交界,相顾无言,却又情意绵绵。情意绵绵,是久经沧桑后最谦卑的幸福观。海子从乡村、从城市、从草原的各个角落窥探幸福,内心充满了无限的省世与自省、嘲笑与自嘲、知人和自知,这一切纷杂的情绪,激变成了他最原始的赤子之心,并以此分辨交织的颜色。
黑色并不幽暗
白色并不贞洁
红色并不燃烧
最后,海子以一颗圣洁的赤子之心安静赴死,划下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残缺句号。正如他未完成的诗剧《太阳》一样,海子以一个未完成的生命渐行渐远。诗意的海子,失意的海子。
在火车的轰鸣与气笛的交响中,海子的血液染红了一根又一根灰褐色枕木,同他的诗句一样用恒。
我必将失败
但诗歌本身以太阳必将胜利
这一行行不朽的断章尚且诠释不尽,海子的声音却已经渐渐远离我们而去,只留下了他弥留之际一句轻轻地疑问: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