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总说,他是个党员。
他说,“你看,爸爸是党员。”
小时候,父亲常常把他珍藏的东西给我看。其实,我那时并不知道他手中拿的是什么。玩累了的时候,会傻傻地看着父亲和它们发呆。那时的父亲,还是风华正茂的青年。
在软软的阳光下,父亲坐在床边,那健壮的体格,又黑又密的头发,以及最耀眼的红色小本子,都在我的记忆显得格外清晰。这时候,父亲总会立刻拿起那个还算新的小本子,兴奋摇着它地对我说:“你看,爸爸是党员。”我那时并不理理解,依然爬在床上晒太阳。
(二)
他说,“党员小时候就是少先队员。”
进入小学的第一天,高年级的学生大都戴着红领巾,有首熟悉的歌也在嘹亮地响着。
以前路过小学时,有时候也会听到这首歌。许许多多的大哥哥大姐姐都戴着红色的东西,仰着头,把手举得高高的,在寒冷的冬天也是如此。后来,父亲才告诉我那是红领巾。
回到家,我把早上的事告诉父亲,他抱着我,说:
“那是红领巾,哥哥姐姐们是少先队员。”
“什么是少先队员?”
“少先队员是爱国、诚实、勇敢的学生,是光荣的榜样。”
“爸爸,那你是不是啊?”
“爸爸现在是党员,小时候也是少先队员。”
“那我也要成为少先队员,长大以后当党员!”
父亲摸了摸我的头,笑了。我开始努力做个合格的小学生。果然,第二年的儿童节时,我就成了一名少先队员。我记得当一位大姐姐给我系好红领巾后,我在国旗下庄严宣誓:
我决心遵照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好好劳动,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贡献一切力量!
一回头,猛然看见父亲在阳光下站着,体格没有以前健壮,头发也没有以前密了。低头看胸前鲜红的红领巾,忽然想起了父亲的党员证。
(三)
他说,“党员,必须坚强。少先队员也一样。”
三年级时,我开始变得十分淘气,但在父亲面前也只好保持安静。那时我隐约知道,他的身体一直有病(直到现在,我才知道父亲那时正准备做手术)。可祸不单行,父亲的身体刚刚缓过来,奶奶又病了,不久便去世了。阴云笼罩着整个家庭。
那时,我常常看到父亲在阳光下沉默着。瘦弱的身体,头发里夹杂着几缕银丝。我不免有些心疼。有一次,父亲正在发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给某个学生打了电话,平淡地说着什么。最后还郑重地说了一句“记得帮我交党费”。我突然就怔住了,父亲居然还能记得托人交党费。而我,有时却会忘记戴红领巾。我有些惭愧。
然后,父亲就去西安读博了。临走时,他终于笑了,说“我是党员,必须坚强。少先队员也一样。”我点点头,忍住了泪。后来,我常常轻抚着红领巾,想着父亲带走的那不再崭新的党员证,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四)
他说,“党员,少先队员,都要关注国家大事,为人民做贡献。”
那红色的记忆便逐渐被稀释,直到那一天的来临。那个中午,一切都平静如初。我坐在教室里,等待上课。忽然整个教室里莫名其妙地动起来。对,是地震了。同学们都在匆匆地往出跑。我也忙站起来,习惯性地从抽屉里拿出红领巾,然后才飞速地跑下楼。
到了操场上,才稍稍平静了些。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地震这种自然灾害的可怕。我攥着红领巾,不知道那一刻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拿红领巾。母亲很快就赶到了操场上,看到我安然无恙后,就给父亲打电话。可一直打不通。
晚上,终于打通了。父亲也没事,只是那里震的更剧烈些,有的地方窗户都裂了。担惊受怕的几天后,我才知道是汶川地震了。父亲叫我去看新闻,这也是我第一次对新闻感兴趣。每当看到一个个英雄救出一个个英雄时,我都会默默地敬礼。后来,学校组织捐款,我像父亲一样,毫不犹豫地拿出积蓄。因为我知道,我是少先队员。父亲说:“党员,少先队员,都要关注国家大事,为人民做贡献。”
暑假,父亲回来了,说是要和我一起看北京奥运会。我开始无比地关注奥运会,场场必看,期待国歌的响起,并且对首都北京无比向往。父亲说,“等你毕业后,我们去北京。”于是,我又开始努力学习,期盼着。
(五)
他说,“你看,爸爸是党员。”
从北京回来,我已经将进入中学了。这次北京之行,我渐渐体会到共产党对中国的贡献。特别是当我站在天安门前,遥望着人民英雄纪念碑上光辉的历史时,心中激动万分。这时,父亲望着天安门,郑重地说:“我刚上初一就成了共青团员。希望你也能加入共青团。”我一直铭记着这句话。
像六年前一样,我不停地努力着。不久,崭新的团员证和团徽蹦到了我手上,都发出耀眼的光芒,我兴奋地告诉父亲,我成为团员了,而父亲却说:“骄傲什么,爸爸早已是党员。同志仍须努力。”我又忽然想起,十多年前,父亲曾拿着他的党员证,兴奋地对我说:
“你看,爸爸是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