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师亦友话当年
依稀记得那是高中的时候,我的作文在那时已经很不错了,因此,当时教我们语文的宗启元便对我有一种偏爱。那时的我可以大模大样地到他的宿舍去抽烟,有时他竟拿我当客人,找烟拿火,甚至给我点上,哪有一点高中语文教师的架子?
宗老师的烟抽的相当厉害,这一点全校师生几乎都知道。一根接一根地喷云吐雾,是间断不得的,手黑牙黄便是抽烟留给他的最好纪念。可你知道吗,他抽的烟大都出自我手。他抽烟虽然厉害,却从不买烟,一把烟叶,一瓶香油,一点香精,更多的则是我们几个给他搜集来的柳叶儿,把它们掺和在一起,和点香油,加点香精,放在锅里轻轻地炒一下,就成了宗老师抽烟的原料了。他的宿舍里有个小型卷烟机,他把白纸撕成小条儿,抹上浆糊,拿出烟叶儿,用那个小铁棍儿轻轻一擀,一根长长的烟便做成了,再把它切成四根,就是我们抽的烟了。大概是我的作文写得好一点的缘故,做烟的技术又毫不含糊,深得宗老师的偏爱也就毫不奇怪了。由于他抽的烟属于那种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当然也可分一杯羹,有时我不想抽,他还非让我抽不可呢。我们坐在一起抽烟聊天说作文,在外人看来,我们不像是师生,倒像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我们不仅在一起抽烟,还在一起吃知了猴呢。我的老家山东单县是蝉的故乡,每年夏至一过,蝉的幼虫便从深眠中醒来,一个个用有力的前爪扒开地面上的土层,在地上弄出一个小洞,它会顺着小洞爬出来,爬到灌木丛或树干上去,艰难地蜕去外壳,变成蝉,雄的伏在树枝上知了知了地鸣叫,给炎热的夏天平添了几分烦躁,雌的便趴在树枝上产卵。家乡的柳树一过夏天便有许多枯枝,那里面就有蝉产的卵。雷雨天大风吹断树枝,蝉卵便入土,一年后变成幼虫从地下爬出来,我们家乡的人管这种蝉的幼虫叫做知了猴,这东西不仅能吃,而且味道极佳,是人们餐桌上的一道美味,据说它的营养价值也很不菲。我们的宗启元老师也特爱吃这东西,我则比他更馋,想吃这东西并不难,吃过晚饭,我和宗老师拿上手电,相伴出去捕捉这小东西。那是一种多么壮观的情景啊:灌木丛中,小树林里,到处都有人影晃动,烛光亮亮的,手电一闪一闪的,家乡的男女老少都走出来,睁大眼睛,像扫雷的工兵似地,看着地上的小洞,也盯着树干,可怜的知了猴一个个被残忍的人们抓获,吃掉。我和宗老师的装知了猴的工具是一个装了半瓶水的罐头瓶子,水里要放点盐,腌渍的知了猴味道更美些。我那时眼睛极好使,宗老师也是抓知了猴的高手,每晚我们都满载而归。第二天一早,宗老师边早早地起了床,点上煤油炉,开始油炸知了猴,随着吱吱啦啦的爆响,那知了猴便熟了,味道美得没法说,直到现在,一想到知了猴,我的口水都会情不自禁地流出来。
大概那时我的作文写的满像那么回事儿,我又常去宗老师那儿为他制烟抽烟,当然,我们共同捕捉的知了猴煎好后自然也少不了我的份儿,我和宗老师的关系,已远远地超越了其他同学,宗老师对我的偏向也通过那件事而暴露无遗。那天上午第二节课,宗老师给我们上语文课,那天他的情绪极好,卖力地给我们讲着鲁迅先生的《药》,这时,我的同桌偷偷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气球,在我眼前弄来弄去。这小气球还真可爱,外面不光有黄色的图案,它的一端还有一个小竹笛,往里吹一口气,那小竹笛就会发出悦耳的声音。在诱惑面前,我再也无心听课了,我想玩玩那个小气球,同桌大方地把小气球递给我,并打着手势让我吹。我拿过小气球,毫不犹豫地把它放在我的嘴里,只是轻轻地吹,我深知绝不能用力吹,那样小竹笛一定会响的,班级还不得炸了庙。唉,我还是没有掌握好火候,一下子把它吹鼓了,糟了,如果不吹,它会响的,如果再吹,它会爆的,那声音也不小。我当时处在一种十分危险而尴尬的境地,可恶的同桌不停地指指点点,就连那些专心听讲的女生也不断地频频回头,她们也要看看我如何收场。尽管宗老师在前面讲的眉色飞舞,可有了那个即将爆破的气球的诱惑,谁还听他讲课呀。我已成了全班同学的目标,男生们挤眉弄眼,做出各种搞怪的动作,他们在落井下石啊。我的脸色被憋的通红,我鼓着劲想撑到下课,可恶的下课铃却迟迟不响,我终于撑不住了,“嘟——”一生清脆的笛声打破了宗老师的讲演,那些没听课专看我出丑的同学早已笑成一团,我赶紧用手指堵住那个竹笛的出口,茫然地望着我再熟悉不过的宗老师,情绪饱满的宗老师显然被激怒了,他气愤地走下讲台,想抓住这个肇事元凶,施以惩罚。但他第一眼就发现了大家一致的目光,他也看到了我手中握着的气球,他的气顿时消了一半。他还是有些不解地走到我跟前,问道:“你拿的是谁的气球?”我指了一下同桌:“他给我的!”宗老师一把抓住了我的同桌,大声喝道:“你给我滚出去……”后来的情景我已记不清了,反正有不少同学为我的同桌鸣不平,说宗老师偏向……
每当让学生们写自己的老师的作文时,我便想起我那亦师亦友的宗启元老师来,我常常站在北京的高楼上,出神地望着故乡,用心在问:宗老师,您在哪儿?您还好吗?我多想像当年一样,重回您的身边,再给您卷一箱烟,抓一瓶知了猴,甚至想再吹一下那个我不曾放下的小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