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

　　 　　　　　　　　　焚
　　所有的痛和苦，经过火焰的洗礼，燃烧、沸腾、熄灭、冷却。最终化为一片灰烬。
　　于是，我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这个世界乌烟瘴气。
　　我是到哪里。
　　那个拾破烂的老人慵懒地告诉我：“这是理想的焚场。”
　　
　　我不免有些愠怒和奇怪：“理想，这个神圣的东西，怎么可以用来焚烧呢？”
　　“理想，就是一个梦而已，梦就是用来焚烧的。”老人的黄土色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深色的皱纹线条把他的表情生动的勾勒，干裂的深色嘴唇分开，露出整齐的白色牙齿。他仿佛不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而是一个狡黠的孩子或者说是妖精。
　　“那么梦被焚烧后做什么呢？”
　　“做坟墓。”他的脸没有一丝表情。我甚至怀疑这句话是不是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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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的坟墓？”
　　“你的。和我的。”他望着我的眼神空洞得如同僵尸，当然还有些许让我恶心的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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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耳边嗡嗡作响。那几个词语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荡。我仿佛置于空谷。四周是捉不到的空虚。一丝凉意渗透我的全身。许久，我都不敢出声。仿佛怕，怕自己的声音打破了这死的寂静，会受到什么惩罚。
　　见老人依旧安详，我声音打颤地问：“你是谁呢？”
　　老人狡黠的笑意写在脸上。“我说我是神。你信吗？”
　　我几乎是在同一秒钟摇头。“这真是胡说八道。现在的科学技术就可以证明，世界上没有鬼神。”
　　“是哦，没有鬼。所谓的鬼只是被焚烧了理想后的人。但是的确有神。”
　　“难道？……”
　　“你个凡人的丫头何必懂得那么多呢？”
　　我沉默。我算鬼吗。我一直没有理想，我只有个业余的爱好写些小诗而已，对了，答应给同桌写的情诗还没完成。……还记得爸爸妈妈骂我的样子，我逃跑了，我说我要逃跑到一个永远没有什么垃圾梦想的世界，我说我永远不要见到弹门。这些都是我不久前说过的话。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有点受到了惊吓的感觉。是不是这位老人，这个坟场，这一切都是梦呢？我向上帝祈愿。真希望睁开眼，妈妈还会望着我，说，小傻瓜，睡过头了。真希望这都是假的，请不要这么残酷。
　　我使劲咬着嘴唇，直到感到一股血腥味涌入口中。
　　疼痛告诉我现在如此真实。
　　老人狡黠地笑了。他的黄土色的灰蒙蒙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但是他的眼光，分明是那么恐怖，直射我的心脏。
　　环望这四周，除了灰色还是灰色。就像是白骨被烈火焚烧后的灰色，就像是钢筋水泥的死一般的灰色，连鲜血都没有的灰色。
　　“这里有什么？”我面无表情地凝望着一片灰土。
　　“什么都有。”他头也不抬，手中忙碌着。娴熟的动作、粗糙的手掌、粗大的指节，在昏昏的阳光下混乱成一个黑色的影子。
　　“可是抱歉，我什么都看不见。”
　　“你个凡人的丫头何必看见。”他的口气生硬且粗鲁。对着阳光，我看见了他的黑色的放大的瞳孔和布有血丝的眼珠。
　　“为什么我这个凡人的丫头要和你葬在一起呢？”我这样回答他。
　　他的眼光分明闪过惊异，他看着我，眼光扫射我的心。我感到我的心脏被吞噬的疼痛。许久，他缓缓地说：“因为你没有梦想。的确，你是鬼。”
　　我的心有种被撞击的感觉。我是鬼。鬼。这个让人难以想象的东西，会是我吗？
　　而他的表情分明是邪恶的，快乐的。真像一个鬼精的老头。他走到离我很近的地方来，步子小心翼翼，特别的慢。嘴里还咕哝着：“小心哟，别踩疼了梦。”
　　我终于近距离地看到他。他面部的皱纹缩在一起，黄土色的皮肤实在是粗糙的惨不忍睹，笑容狡黠地让我作呕。我盯着他的面部。皱纹深深地，像嵌进去的似的。
　　他仿佛要说什么，表情兴高采烈地。
　　我睁大的眼睛，恐惧遍布我的全身，我还仿佛在梦中，还在回味着‘鬼’那个词。
　　当我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我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要跑。
　　是一种什么恐惧牵扯着我的心。
　　我的脚比绑了沙袋还要沉重，步子迈出去的很小即使我恨用力地去跑。
　　我想我不敢回头。
　　我也不敢想象我回头看到的是不是一张变态的血淋淋的脸。或许那张黄土色的还算亲近的脸已经被撕破。我想象着鬼故事中的恐怖结局。但是，他不是说过我是鬼吗？既然是鬼，又有何怕呢。
　　我转头。
　　一个巨大的火堆。
　　我诧异。
　　“你怕什么呢？”
　　我转身，是那个老头。他的笑依旧。
　　“但是你踩疼了我的梦的灰烬，还有我的小心脏。”他的表情轮廓僵硬了。
　　我不知所云。但是很快我抬头望，于是我明白了。我身在的这个神秘的星球就是他的心脏。
　　我想到我妈妈、爸爸。我哭了，我说我要回家。
　　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还是我的眼泪模糊了双眼。我感到我的腹部空空的，皮肤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
　　“这是埋葬我们的坟墓。”只是听到这么空空的一句。
　　随后，万籁俱寂。
　　我只是在泪水和火光中看到一个女孩，她吃了我的心脏后，坐在火堆边焚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