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一篇没有讲演过的演讲稿

　　另外，有关于题目，我不妨在这里再解释几句，也好让大家理解，我今日此地所要讨论的命题的真正意义。 　

　 手捧题目的时候，我常想，如若去掉《窗口》一题中的第二字——化题目为一个简单的“窗”字，将是一件多么漂亮的活儿？众所周知，“窗”是一个常在文章中颇有亮色的美学意象，而这样作出来的讲演，恐怕可以洋洋洒洒数千言而不止：苏子写“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琐窗朱户倒确实已被文人骚客用得到处皆是，只要旁征博引，凑集一份考证性质的报告，似乎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一个“口”字，却让我看到了出题者灵感一动中流泻出来的不凡的智慧。诚然，精雕细琢的绮窗有它作为艺术品一般的巧夺天工的好处，但比之于窗外风景，比之于窗内佳人的眼波流转，“窗”这一架单薄的木框，又算得了什么呢？因此，今天我们还是得从由那道“口”所连通的窗的两侧说起——换言之，未有“窗里”、“窗外”，便不存在隔膜或者是帘幕，而这种奇妙的相对，也许才是通透此意最具智慧的道路。 　

　　那段由甲型流感带来的漫漫无期的长“假”里，有许多充满焦灼和逃逸愿望的日子。独自一人、被剥夺的广泛阅读与玩耍的权利、被锁住的家门，学校几乎是这样迫近于我的地方，此刻，却也显得那么遥远。曾经我也忽视着眼前这一扇明朗而通透的玻璃窗子——但在那样的日子里，它几乎是我全部的希望。某天，翻开一本久久尘封的诗集，正看到这样一句切题的句子： 　

卞之琳的那首《断章》写道：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翻译家李健吾曾评论道，这首诗重在“装饰”二字，对外影响至深，以至于诗人不得不亲自出面否认，才又将相对的哲学拉到了人们讨论此诗时的中心：由此可见，没有相对的窗子是死的，也因而，闭上的窗甚至沉重于一道墙，装饰也成为了无用的矫饰，那么，这一种相对，是仅仅流于缥缈的诗句、或被限定在形而上学的范畴之内的吗？我想，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不然，现实中的窗口也定然不会拨撩起那么多同学神往的目光，以至于放弃不少副科课程的宝贵时间，去数清指头那只金丝鸟尾巴上的羽毛了。当然，如果你认为老师的一支横空直入的粉笔仅仅是为了装饰你眼前上演的梦，那么这样的事，好像多做也是无妨的。 　

　 也许你相信，我们所看到的“窗外”，也正是“风景”所看到的“窗内”——那么，试以窗口的姿态观察两边的行为，你将发掘到一种非常和谐的对等：看到一模一样的观察的眼睛，好奇的姿态，和完全被这种情绪所活跃起来的有交流的兴奋，它把思想的每一种美好的元素都混合在一起，高度融合，却并不糅杂。“何当共剪西窗烛”中的烛光明媚了你的乡恋，你明媚了远方人远望；“小轩窗”中含笑的女子，便也不再只是镶嵌在玲珑画框里的呆板的图案，而有了与作者隔空对话的可能，进而“相顾无言”，才有千行泪的悲叹。洞开的窗口为我们诠释的是一种冲破局限的交流，并不只是单向的注视或者是冲动性质的逃逸，窗口决定了观者与对方的距离之必然，却也在同时肯定了这种心灵的相通。这是一种多么神奇的发明，当窗扉开启，心便成为惟一的介质！ 　

　 也许我现在这样讲，是颇为好笑的。但当我这一个学期，在家中度过将近一个月的囚徒般的生涯的时候，我才有这样的发现：窗口，真的承载着太多人们心中的寄寓：它又是这样一面神奇的镜子，照出的并不是我们自己，却是我们的梦与抵达不到的人生之风景。而对于那风景来说，我们也不过是与它相视这一瞬间惊鸿般的另一半，成全的是别人眼中的美感，焚化的却是注视本身。梦化为轻盈的烟尘飞出，于是，相易的过程便得以完成，月亮活在你的梦里，你活在别人的凝望。窗口是这样一种美丽的东西，它允许你在那里徘徊、等待，允许你用你的双眼与心灵去传播欢迎的信息，却不如门那样易于跃出，而是永远将美好的彼岸置于深邃的瞳孔之中。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种美的矜持，美得恰如其分，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无须纵身，梦绮便成为最得体的装潢，不赘加机遇的挑拨，而是安宁地召唤着你的目光与可以飞翔的心。也正是因此，我将我拘束于小小陋室的那二十余天，悉数付诸于窗口的守望，让耳际的琅琅书声叠起，让我的心与我抵达不到的地方协奏。因此，在生活中，面对达成不了的梦想，何不用一个有阳光的下午，在窗口端起茶杯，在细软的雾色之中，再探她迷人的模样？很多时候，我们的人生都藏在门后，剑拔弩张，只为一次与风景带有安排的邂逅。然而，我们也需要将窗户打开的勇气，在双手触及不到的地方，用梦想与目光，在空气可以连通到的每一个地方—— 　

　 用胸怀去远行，以等待换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