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年级开学,黎安做了我的同桌。黎安如花,黑发微卷,皮肤白皙,天生一双女孩气的丹凤眼,爱用眼梢看人。举止也文雅,伸手取物用的兰花指。只可惜,黎安是个男生。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现在想起,黎安外貌颇似张国荣,连举手投足都有点像呢。黎安热爱女生,也热爱一切女生的游戏。他会跳皮筋,踢毽子也拿手,学校里举办编织兴趣小组,黎安举手报了名。从此,黎安真正和女生打成一群。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你能想象一个拿竹针的男孩吗?现在,都少有女孩会编织。我也不会。曾经努力学过,但我手里的针犹如两根石棒,粗粗笨笨,织出来的不是绵软的毛衣,几乎是粗糙的抹布了。黎安拿着针,却是那样妥帖,行针如飞。织起来比女生更安静、更投入。这编织小组里,本来人就不多。十来个人,坐在朝西的教室里,总是在夕阳西下时分,传来沙沙声,仿佛春蚕啃食桑叶。
黎安第一件作品是一副手套,蓝色的,手背上夹有雪花图案。而我什么也没织成,只是象征性地织了块带图案的“手绢”,还是一头大一头小。黎安得意地拿了手套在我面前炫耀,如此有成就感,和平常判若两人。
平常,黎安却没有一分钟的安宁。40分钟一堂课,他一刻没有停过。先是玩自己的铅笔盒,将里面的笔、尺、橡皮、卷笔刀,一样一样取出、端详、琢磨、放进,循环往复。完了,又来玩我的。这一切做完了,便取一铅笔,置于额前,一点一点耐心地卷他自己的“刘海”。“刘海”被他卷成一绺,松松悬于额前,他便翻开铅笔盒,在盒盖的反光里欣赏自己模糊的影子。
有一回,他有意让我看他的手指。我正纳闷着,突然发现他的小指被染成鲜红一点,不是用的指甲油,竟是女孩子时常玩的指甲花。没有把十指都染上,还是因为有所顾忌吧。我忍不住笑他,他就缩回手去不高兴了。
我不知道应该把黎安视作男生还是女生。在我头脑里,黎安的性别已经模糊,要分辨清楚真的不太重要。只要他不把我的铅笔盒翻得乱七八糟,只要他不要在抢答老师的问题时把我挤到一边,我还是愿意承认他是个不讨厌的同桌。
黎安的多动症人人皆知,这也没什么难为情的,班上有这个毛病的同学并不少。“小和尚”的多动症就比黎安严重得多,黎安还能在编织时静下来,“小和尚”却是无可救药。据说,他们要吃药丸,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只是想,每天吞药丸是一件痛苦的事。于是,在心里对黎安有了一份同情。
黎安的成绩总是在最末几名徘徊,想必是多动症拖了他的后腿。老师让我帮他,我便听话地教黎安做题,但每次都是不欢而终。我发现他总是不听我说话,眼神不一会就飘出去,或者不由自主地挖自己的指甲。我先是强忍耐心,到后来,就把纸笔一推,不教了。我天生不是做教师的料,没有耐心,也缺少清晰的口才。那一天,一抬头看见校长的脸从窗口晃过———
校长姓巴,曾有无数天真的小孩猜测校长和巴金的关系。我想不出校长和巴金有什么联系,只是在心里有点怵她。她整天不苟言笑,右上唇生一颗黑痣,齐耳短发,穿严肃的衣服。黎安瞥见校长的脸,即刻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好像一只关禁闭的小公鸡。巴校长朝窗里张望,眼里竟传出少见的温情。黎安低着的头,却一直不曾抬起。
我没有发现其中的秘密。直到有一天,我发烧去医院急诊。妈妈陪我打完点滴,竟与黎安迎面碰上,黎安旁边站着的,竟是校长!
原来黎安是校长的儿子。
校长看到我们,神情奇怪,似笑而非笑,揽过黎安的肩,迅速地走过去。黎安掉过头呆呆地望我,我突然好同情他,尽管他是校长的儿子。
期末考试,黎安是最末一名,比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像话。黎安拿着试卷,躲在角落痛哭一场。老师脸上也是无可奈何的表情,不知道是安慰他好,还是责怪他好。
第二学期,黎安静悄悄地转学。我身边换了新同桌,一个闷闷的男生,当然不会玩我的铅笔盒,更不会用铅笔杆卷他的头发。巴校长仍然时常在全校大会上严肃地讲话,我远远地望着她,总是忍不住地想到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