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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云雾弥散在晨曦的光华中滴滴淌淌,蜿蜒的曲道引向的前方是每个人梦醒后的归属,他们一生都在做一个梦,得到的,告别的,全部羽化成一所无边无际的囹圄,它是他们永远无法离去的牢笼。
风起的时候,我总是拉开面纱的一层,滚滚的黄沙铺天盖地地飞来,拍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倏然间,一阵骆驼的蹄音渐近,驼铃摇晃的叮咚声夹杂着风声,飘荡在这广袤的黄沙大漠中,一种莫名的情愫侵蚀心头,我的双眼竟滚落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罢了,又是寻刀的人,所有人来此处都是为了寻一把刀,传言拥有此刀的人即可得到永生。
我转身回到岩窟,端起画笔,为墙上的辟支佛画完了最后一笔。后面有人静静观看,我转过头来,他竟毫不闪躲目光,似乎在等着我发话。
我抛下笔,问道:“来者何意?“
陌生人笑道:“你是于淡啖?”
“修罗洞中还有另外的人么?”轻轻收拾好画具,我打开了洞窟的栅栏,好让强劲的风风干尚粘稠的油墨。
“在下柳忆,特来拜访修罗洞主。”
“我就是。”
“啊。”他有些惊奇,半响后问道:“那于修罗于洞主呢?”
“去年染风寒,过世了。”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原来”他的脸上划出一条怪异的弧线,似在思索什么“那小姐是……”
“你不是知道了么。我就是于淡啖。”我轻哼了一声,嗤笑他说话没头没脑。
“嗯,我是特来寻画的。”
“画?”我冷笑道“来这儿的人不都是寻刀的么?”
“我对修罗刀没兴趣,只想寻一幅遗失了的画。“
“什么画?”
“《干钵文殊.图》”
“这画唐末就已经绝迹,如今更无处可寻”
“非无处可寻,只是看要在什么地方寻”
“哼,有形之物,何足挂齿?神物一旦得到了便也成了庸物”
“我并非想将此画收为己有,只要能一睹其神采便足矣。”
“这画不在我这里”
“那在哪?”
“神影殿”我头也不抬地说道。
“小姐可引我去寻此画?”
“你认为我有可能答应?”
“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
“何以见得?”
他笑而不答。月光下,目若滴星。
»»(贰)
男子早已看透了我,从我画那笔辟质佛开始。人最不愿看到的是自己的贪欲,所以想要一样东西总是找各种理由,所谓神物庸物之论,不过是牵制自己的借口。
他知道,我比他更想得到《干钵文殊.图》。毫无准备地,我随他出了荒漠。
“你是如何知道的?”我淡淡地问。
“从你的收藏”
“何以见得?”
“你收藏了几乎所有尉迟乙僧的画,连失踪已久的《降魔变》都有,你又怎么甘心《干钵文殊.图》流落室外呢。”
“原来是同道中人,见笑了。”
“那小姐可有一颗佛心?”
我沉默片刻,道:“何谓佛心?,有佛心又如何,无佛心又如何”
他笑道:“信佛便有佛心。凡画佛者大多都是虔诚的佛门弟子,每次挥笔,都须默默祈祷。刚才见小姐画辟支佛时神色冷清,不像是信佛之人,若不是信佛之人,又何必画佛?”
“佛亦是人,只是相比凡人超脱了生死,同为人我为何要信仰他,而不观他赞赏他呢?”
柳忆笑了,笑得十分赞赏,又极为风淡云清。“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心中肯定藏有一个大的不得了的秘密。”
“你想多了”我心中微微震了一下。
“拥有大秘密的人心中总是很骄傲,不是吗?”他转过头,背手而站,月光照在他下巴那条细细长长的伤疤上,他缓缓的吁了一口气,那话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你准备何时取画?”我问道。
“今晚便是。”
“完事后——”
“第一眼归我,画归你”他抢着说。
“那我们走吧”
»»(叁)
神影殿的大厅,云破月来花弄影。
柳忆摊开一张图,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通道及标注。
我微微叹了口气:“你早就知道《干钵文殊.图》在神影殿,又何必找我,我一旦知道了画可得,便一定要将画拿走的。”
“我说过,我只要看一眼就够了。”他神色恬然,像是叙述一件不关己的事。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一定要是第一眼。”
“那又何必找我来取画?”
“这画只有你能拿到。而我的能力只能探测到存放之地”他值了值被标注了一间画室,“就在这里,被榆木箱锁着,箱里浸泡了毒药。而此箱的锁只有……修罗刀……才能劈开”他的双颊竟古怪地红了。
我不语,轻轻打开了包袱,抽出一把雕刻精致的刀,刀柄首端呈扁圆环形,刀背微弓。他猛地一怔,然后静静凝视了会儿,说道:“你不该这样轻易地拿出来。尤其是你不熟悉的陌生人。”
“你早就知道我带着它了,不是吗?你要拿,早就拿走了。”我掏出一块印有素花的手绢,缓缓地擦拭刀身。“天下人都想要它,你不稀罕么?”我笑得很轻蔑。
他别过头,沉寂了一阵子,突然又笑道“天下人都想要的东西,恐怕只是祸。你竟然能将这把刀守到现在,不愧是于修罗的女儿。”
“那你呢?你又是谁?”
“闲人。”他嘴角牵动,隐隐约约朝着笑的神态渐近。
“今晚是我独身去,还是你同我一起去?”我无心探究他的身世,只想快点拿到画回修罗洞。
“你不怕我武功弱扯你后腿吗?”他戏谑地问。
“你不像。”我想了半天,只能找出这样一个理由。
“告诉你,我不是武功弱,而是丝毫不会武功。”
“无论如何,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去吧,如果我拿走画后就远走高飞怎么办?”听到他不会武功,我微微有些惊异,但很快便被拂去。
“你不会的。”他肯定地说。
“为何?”
“你不像。”他说完这三字,便隐入了房后的屏障内。半响后没了声迹,我知道,他离开了。
我轻巧地避开各个巡查的家丁,径直奔向柳忆所指的画室。正要飞身落地,偏巧拐角处过来一队护院,为首的人神色异样,走到一半便打转离开了。于是我光明正大地推开画室的门,几柄冷箭射了过来,一散一纵,轻巧避开,走到房尾,果然找到了那樽被仔细安放的榆木箱,推开锁后,我用事先准备好的丝线轻轻勾出画卷,笔墨已模糊不清,然仍可辨认出骨瘦如柴的苦行僧,散发着清俊的光芒。
我笑了会,心中暗暗道,真不巧,第一眼被我看了。然后坦然地站起身来,等待天罗地网。
周围静得如沉浸在水中一般,门外清冷的风摇曳着婆娑的树枝,透着一股凉意。
等了许久,不见预料中的夺刀人。我猛然想起那柄无需用修罗刀劈就自动开了的锁,突然发觉遗漏了什么,重新铺开被卷起的《干钵文殊.图》,果然在画的左下角细细写了一行字:“我说过,第一眼是我的。”再仔细审查,此图竟然是赝品,而且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翻过画来,是一幅从此房间出殿的密道图。我琢磨着,嘴角不禁上扬。
不容多想,只能再信他一回,我小心翼翼地卷起那副赝品,同时将修罗刀抛到了地上。月光标记了那副画,画上有淡淡的影痕。
夜已深,世人几许醉,几许醒。
»»(肆)
重新回到修罗洞,月光竟斑驳了几回。我摊开那副赝品,三夜未眠将它描到了洞壁上,莲花座上,佛拈花一笑,仙葩万千,飞天起舞,妙曼多姿,只是眼神空洞。传说中的画龙点睛并非无稽之谈,然我一直不愿动笔,生怕须臾间破坏了这份停止的永恒的美。即使毫无生气,在这样静止的时间里,它也是绝美的,带着悲悯的笑容安详地望过来,直直穿过我的身影,看向远方那片缥缈的极乐之地。
我就那样悲悯的笑容里渡过了接下来的十年,而且在这样的凝视下我越发觉得自己可怜了,我必须要守住一个又一个的秘密,有些人天生就是秘密的守护者。
盗画后一年,柳忆来过一次。问我能否同他离开修罗洞,他会帮我毁掉修罗刀,然后我们去过那与世无争的日子。我自然摇头。他有些挫败,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却仍暗求着转机。
他轻轻地说:“你知道么,我要刀是为了偿情”
“我知道。”一开始我就认出他是柳恪收养的义子,柳恪和父亲是交好,我在7岁时曾见过柳忆一次。再见时,他已经颇有名望了。
“你若知道又为何同我出大漠?”
“柳叔叔是君子,他等我爹过世了后才开始夺刀,我为何不让他做一会儿梦。”
“所以你把假刀给了他?”
“我若不留下假刀,你放我走后又怎能全身而退”
“你如此肯定我会放你走?”
我笑笑,“我告诉你,我还知道出大漠时你就有心放我走,所以我什么也不怕。”
他也笑笑,嘴角漫起一道平和的弧线,似乎能把所有的事与愿违抚平。然后他离开了,似月光一般,走得风淡云清,我站在原地,远远望着越来越小的身影,满眼尽是骆驼扬起的黄沙,遮住了他离开的脚印。一片朦胧中,慢慢的,连这些黄沙也消散不见,只有接天连地的荒芜。
»»(伍)
“娘,为何你总是望着远方?”宁婉扬起那张天真的稚颜,问道。
“因为远方有要等的人。”我声色平和地说。
“是爹吗?爹为什么不回来?”宁婉委屈地嘟起小嘴“我从未见过他”。
我轻轻抚摸着宁婉的头,让她躺在自己怀中,大漠里的星星洒在没有云雾的天空中,似乎要跌落下来。“我等的是修罗刀的主人。”
“修罗刀不是被柳叔公拿走了么。”
“他拿的是假刀。”
“那真正的修罗刀呢”
“真正的修罗刀还在等着他真正的主人。”
七年前,我嫁给了公子宁婴,然后便有了宁婉。
室外青砚台,公子本无双,天下的男子无人能敌宁婴的剑,女子无人能挡宁婴的笑容。宁婴娶我时,世人都道修罗刀已流落到柳恪手中,也少了些流言蜚语。而柳恪,近几年不问家事,成天抱着刀在练功房琢磨,同时,柳府也成了刺客出没最多的地方,天下人只要修罗刀,管它是在于淡啖手中还是柳恪手中,刀在何处,何处的夺刀者便络绎不绝。
柳忆走后,我才发现自己太累了,世上只有我一人知道修罗刀的真相,而知道真相的人必定要承受真相的折磨,我就如同错误的时间里醒来的失眠者,周围的人都睡着,我却游弋在无边无际的永夜。
于是我嫁给了宁婴,我告诉了他关于修罗刀的真相。
我以为,宁婴温柔的笑容可以承受住真相,然而他却疯了,他成天喃喃自语,终于有一天跃入滚滚黄沙,再也没有回来过。
公子毕竟是公子,他早就看出柳恪手中的刀是假刀,他来到我身边,就是想找出修罗刀的真正下落。
原来,一切的一切又是关于修罗刀,我心如刀绞。
我恨修罗刀,更恨真相。如果他不知道真相,他还能和我守着宁婉白头偕老,他还会做着一个关于修罗刀的好梦,他还会是神采奕奕,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的公子。我紧紧抱住宁婉,那双幽黑的眼眸单纯得容不下任何杂质,我绝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驼铃渐近,黄沙满天。也许是又有人发现柳恪的刀是假刀。
我抛下笔,端着灯盘走出洞窟。脚步声传来,我看过去,不远处,一群西域服饰的人似是无意间闯进窟内,正在惊讶地欣赏石壁上的诸神,赞叹之声不止。黄沙大漠附近有一片绿洲,之前也有一些游牧民族或是商贩途径,便在此落脚。我生性不喜与陌生人接触,向来是避而不见,他们也知趣,从不打扰。只是这次,似乎这些塞外人热情洋溢,一见到我,便飞奔而来。我来不及躲开,被为首的那个一把拉住,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又或者汉语本就说不流利:“这些,你画的?”
“是。”见不是夺刀者,我突然生出一份好感。
他兴奋不已,同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复又大笑道:“我们想住下来,可以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盯着远处一个隐约的人影,虽穿着塞外的礼服,却是黑发墨瞳。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出现,一切那么自然,好像是其他人退开,他从他们中间显现,又好像他一直就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从我在这里的时候他便在那里了。
“我们去中原经商,中途遇到风沙,可否恳请阁下行个方便,留我们在此?”他问。
他走到我身前,近在咫尺,我甚至能看见他的双目清澈见底。我收紧了十指,狠狠拽着长氅,努力控制自己,我淡淡地道:“就一晚。”
他笑了:“也好。”他将我的话告诉给同伴们,他的同伴们还在欣赏壁上的佛画,便开始整理行囊准备过夜。
独自回到内室,听得外面陌生的语言喧哗的人声,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隔绝的不真实感于我已毫无关系了。我陡然大笑起来,喃喃道:“原来如此。”
我走出门,看见他在逗宁婉玩,宁婉坐在他的膝上,正兴奋地打量着他送给她的项链。
他见我,不好意思地放下宁婉,谦和地笑笑:“这孩子,似乎以前见过。”
我道:“也许不止见过,还有过纠葛,人世蹉跎,谁又说得定呢。”
他怔了怔,脑中有什么让他回想起来的轻思片羽在拼命冲破桎梏,一点一滴慢慢凸现。然而却是徒劳,他眼里有一丝挣扎的惊鸿,一瞥之后终归复于古水般静谧,他无奈地道:“我们以前见过吗?为什么我对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见我不语,他急忙解释道:“五年前,一群塞外商人途径此处,搭救了在黄沙中奄奄一息的我,带我去了他们的国家,当我醒来,我失去了从前的记忆。我在那里安家落户,学习他们的语言,学习他们的习俗,虽然平淡却也幸福。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从前生活在怎样的地方,所以这一次我随他们来到中原,想看看我的故乡到底是什么样的,却没想到遇见了你,真奇怪,你和那孩子都让我好生熟悉。”
我感到一种歇斯底里的悲哀,原来,重逢是以失去过去为代价。我望着宁婴宛若月光堆砌的面容,宁婉亲昵地偎在他身旁。他们的目光如一缕浮云,缓缓飘进我心中,然后温柔地包容了我。我笑着,恍惚间竟以为佛交还了五年前我失去的幸福。
我答道:“你初见中原人,当然觉得很熟悉啦。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隐着痛,然后看着他释怀。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陆)
半夜醒来,突然发现手脚都被捆绑得严严实实。宁婉还在熟睡,不曾察觉周遭的一切。
我抬头一看,壁上的画已被整块搬走,空留光秃秃的石块,无声地诉说着凄凉。
我叹了口,想要支起身,却无法动弹。
洞外突然有人影在闪动,一名男子静静地站在那儿,好像一直站在那儿,看着一切发生,又看着一切结束。
久违的人,久违的步履,久违的笑容。
我大声喊道:“来了为何不进洞坐一坐?”远方滚滚涌来的风沙打在石壁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嘶哑叫声。
他不急不缓地走进来,站在我面前,毫不闪躲我的目光,宛若当年,等着我发话。
“何时到的?”我问。
“同那群商人一起到的,只是一直站在门外”柳忆道。
“为何不进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看着我,问道:“为何不告诉宁婴你们的过往?”
我笑道:“告诉他他以前为修罗刀疯了吗?还是告诉他他处心积虑地娶了我来叹听修罗刀的下落?他好不容易失忆抛弃了不光彩的过去,我何必打扰他的重生呢?”
他静静地帮宁婉松了绑,将她抱到榻上,盖上背子让她安稳地睡下,她不曾知道发生过的一切。接着缓缓说道:“你还是这样咄咄逼人。”
我没有理睬他,径直走到光秃秃的石壁前,惋惜地抚摸过一块块失窃的位置。
我问:“你为何不帮我阻止他们盗画?”
他笑着说道:“你说过,神物一旦得到了便也成了庸物,我是帮你将庸物变成神物。再说,对于一个画家,最好的事莫过于自己的画被人欣赏。”
“所以你就任他们拿走了画?”
他的嘴角扬起一道温柔的弧线:“盗画的行当,我们又不是没干过,何必打扰同道中人呢”
我叹道:“美好的东西染上贪欲,便都成了庸物,佛画是,修罗刀亦是。
“义父研究了七年的修罗刀,每日醒来,神色癫狂,成日什么事都不做,只是抱着刀喃喃自语,完全不是当年的柳恪了”他叹息地道。
“你为何不告诉他那是一把假刀?”
他沉静了一会儿,轻轻地吐出几个字:“那样他会疯掉。”
倏然间,什么东西融掉了,埋在心灵最深处的痛苦一点点外泄,我望着柳忆的脸,一遍遍地问自己,终于可以说出守了二十几年的秘密了吗?泪水毫无顾忌地从我眼中倾斜下来,止也止不住。柳忆慌了,想要用袖口擦我的眼泪,又不便,只好手脚无措地站在那儿,温柔地说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呢?”
我瞪着迷蒙的泪眼,一字一句地说:“世上根本没有修罗刀,也根本没有永生。爹爹炼成天下第一的武功后,自觉寂寞,便四处寻找永生的法子,修罗刀就是他最后一段日子里编出的自欺欺人的谎言,江湖上人人对永生和至高无上的权利无比渴望,这样荒诞的谎言竟然被说成了真的。”
柳忆怔了怔,双眼不经意地流露出失落和恐惧,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他的眼神顿时清澈了,如七年前初见般,眸子里印着淡淡的月痕。
他不再顾及,轻轻地拉起我的手,轻轻地道:“就是这个秘密让你这么痛苦吗?傻丫头,说出来不就行了。”
我没有答话,我听任泪水向下流.我的头脑变成一泓清水,滴滴答答地流出来。一会儿后,果真舒坦了。我问:“你能够接受吗?”
他神色柔和地说:“为什么不能接受,人活完属于自己的一辈子,什么都经历了,再活下去,不会腻吗?而且亲人都死了,那该多孤独啊。”他小心翼翼地擦去我的泪痕,道:“有时候,死亡只是另一场未知的冒险。”
我问道:“你很久就想明白了吗?”
他笑着说:“不,刚刚看到你才想明白,或者说是在观看关于修罗刀的漫长的争夺才想明白。”
我也笑了,佛说:法界无尘心月满。
原来修罗刀早就找到他的主人了,而我,也顿而解悟了生命里面,那一束最美丽的月光撒自何方。
»»(柒)
若得辟支佛道证,彼一切知四圣谛故。何等为四?谓知苦圣谛、知苦集圣谛、知苦灭圣谛、知苦灭道迹圣谛。
我喃喃地念着佛经,把上面的字拓在刚画好的一个个辟支佛旁,大漠的夜来得很快,天地孤寂,连绵的黄沙延续至天边,只有月光,仍是淡淡地倾斜在黄沙上,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亘古以来便是如此。
转过头,柳忆正抱着宁婉教她识字,我的心中溢满了安宁。
他抬起头,迎着我的目光,问道:“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将修罗刀的真相昭告于世,免去那些纷争?”
“那样太残忍了,就好像人家刚起了一座房子,你却把他的地基锯掉。”我缓缓地说道,脸上是琢磨不定的笑容,石壁上那些沧桑凋零的色彩浮动着,我拿着笔,给佛的眼里添上了两道墨色,浮光掠影间,佛睁开了他普渡众生的双眼,眼神轻轻一扫,投下一片悲悯的雾气。
“况且,永生古往今来便是人们的美好愿望,存有愿望不总是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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