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快要下雨的灰暗天气，压抑的感觉像暗礁后深黑色的海流漫天涌来，胸闷的很。
罗伊习惯性地打开笔记本，按下闪着幽蓝光亮的开关，windows xp 的版面出现，接着点击企鹅头像。熟悉的暗黄色界面，105毫米镜头光晕闪耀在面板的上端，色调有种怀旧的感觉，暖暖的。这个账号伴她3年了，从一开始拥有它的新奇与欢欣渐渐推移到如今的无所谓有或无。可能，一段感情也大致如此。
“都快两个月没登陆了”，罗伊喃喃自语着，低下头时额前细碎的刘海轻轻滑落，消瘦的脸庞透着疲惫的苍白。打开空间，好友的日志留言纷沓而来，但却好像没什么改变，仍是故作神伤的格调，仍是无关痛痒的话语，仍是信誓旦旦的诺言。世界似乎只是以平淡无奇的生活为圆点，貌合神离地周转。只有一些情感安置在传送带上，被不慌不忙地送到每个人面前，稍作停留转而又与下一张面孔相会。上演一次次的相遇与错过，甚至让人怀疑上一秒是否真切地笑过或哭过。罗伊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看得很轻很明。
溽热、烦躁。于是，这就是夏。
终于躲开了繁重的课业，恍惚间却盛大成空，一个在自我放逐的季节，颠倒了作息，混乱了常理。无章可循，昏天暗地，有的是自由和寂寞。
罗伊懒散地用左手支着歪斜的头，右手随意地移动鼠标，音乐播放器里放的是《昨天今天》，老狼低沉的声线唱着：是谁遇见谁，是谁爱上谁，我们早已说不清……她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网页。突然，她的手指僵直地定住了，黎青色的经脉在白皙的皮肤下铮铮凸出。她楞了，那个叫心脏的东西似乎瞬间停止了跳动，莫名的酸楚如飓风袭来，倏地滑落，在黑色的触摸板上溅散成一地樱花。
叶桑的个签赫然写着：我想结婚……
忽然闪过一道白光，闷隆隆的雷声刹那间打破死寂，风声夹着雨声极尽嘶哑倾泄于世。大雨开始宣泄。
她以为自己几近忘却、淡然了。但在猝不及防地看见叶桑的个签那一刻，她小心设立的所有版筑轰然倒塌，不堪一击，所有压抑的情感困兽一般冲破栅栏。雨点砰砰地击打在窗户上，茶色玻璃在滢然泪眼中渐渐模糊。
隐约地她看到叶桑在对她笑。
二
罗伊不曾想过地下铺设的线路是如何的错综复杂，她只是带着小小的狡黠心安理得地享受网速的快捷，在Z市偏安一隅，过着自己清闲的小日子。
中考后的暑假，时间充沛得能滴下水来，整天挂Q无所事事。在偌大的虚拟世界，仅仅是，罗伊遇见了叶桑。
无法计算每一秒有多少故事在开始或是结束，是甜蜜或是辛酸。但他们，如两条毫不相干的直线在偶然中匆匆地交会了，从此拥有了一个公共的交点。
叶桑发了个窗口抖动，毫无新意地打招呼：“你好！”
罗伊刚看完长集连续剧，百无聊赖，“好”，她连“你”都懒得打。点开资料一看，他是H市的，与Z城毗邻。
有时候真得说老天安排得巧，随后的乱侃中得知，叶桑竟是罗伊的阿姨邻居家的儿子，刚毕业去了H市工作，还是只新上路的菜鸟。叶桑说：“我没数还见过小时候的你。”
“或许吧，糟老头。”罗伊总是爱玩这把戏，所有年长的男生都叫糟老头，而且不厌其烦。他比她大7岁，这称呼也就顺理成章了。一个龇牙咧嘴的笑脸在Enter键下飞过去。
“小屁孩！”对方也不甘示弱，竖着颇具挑衅意味的中指。
有时候的确奇怪。我们可以对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倾诉揿压在心底的事，却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欲言又止，缄口自封。或许是因为懂得，我们和陌生人各自有各自运转的轨道，虽时远时近，但永远不会相撞，所以无需拘束，无需顾虑。拉长的距离反而让倾听变得简单真实了。
叶桑说，他毕业了，与女友分手了。
罗伊说，那挺好的。劳燕分飞，校园里的梦幻爱情有多少是经得起现实的风雨的。最后，还是能离开彼此，各奔前程。
叶桑说，罗伊很成熟，不像孩子。
莞尔一笑过后，日子波澜不惊地流逝着。那些细碎的，小小的幸福，被细细地筛选出变为最甜美的欢愉。彼此因为温暖的记忆而感动。不问从何而来，不贪求更多，也不思索第一次相逢是否最后一次相别。六月，不安的青春在生活面前沉淀下来。
那年夏天，罗伊16岁，叶桑23岁，没有界限，也没有阻隔。
三
七月下旬，C中高一新生夏令营开始。也许是罗伊低估了升学的艰难，进入C中，才发现身边有如此之多的伏案勤耕的佼佼者，严丝密缝的紧张氛围压得她透不过气。在这漫漫人潮里，她觉得自己微如草芥，已失去了眼里跳荡的火光。日日身处狭小的生活圈，渐渐尝到了些许辛酸滋味。雁渡寒潭，雁过而不留影。过去的成绩归零，只剩下回望时的唏嘘。她知道，高中是场苦旅。
晚自习前的罅隙，罗伊走到电话亭，有些踟蹰不决，但还是按下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嘟……”一阵忙音后响起叶桑的声音，“喂，哪位？”
“嗯……是我，老头——”拉长的尾音是哭泣的前奏。
“哦，丫头！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嘿嘿！”
“我……”，泪不知怎么地就流到了嘴角，咸咸的，她用手背一把抹去，带着一脸的倔强和委屈。
“怎么了？”叶桑听到罗伊在哭急促地问，“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揍他！”
“没，没人欺负我 ，只是……我觉得高中竞争太激烈，我比不上人家的……”
“傻丫头，才刚读几天书就丧气了，你一定可以的，我还等着你养活我呢！不哭了，乖！”
罗伊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心里想：叶桑，怎么有你这种人的？安慰人还这么无厘头。
……
离正式开学还有一星期，夏令营终于结束了。冗长的夏天就要告一段落，罗伊有些失落，慵懒地躺在自家床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她累了。很迟了，手机忽然震动了，是叶桑发来短信：“丫头，我喝醉了，难受得要死，你来接我……”
罗伊像受了刺激一般腾地坐起，指尖在键面上疯狂游走：“你干嘛喝那么多酒？我在Z市怎么去H市接你？身边有人吗？站在路边别乱动！”
为什么会这么担心？又陷入一片寂静，过了许久，叶桑才回复：“好难受，我抱着路边的电线柱吐……买房子，买车子，不就是100万吗？我不怕……”
罗伊怔住了，她多么希望此刻就在叶桑身边，拍拍他的后背，轻抚他疼痛的胸口。可悲的是，她只能隔岸观火，什么都做不了，社会的压力远比学校里要沉重。突然想起简帧写的《落葵》：“在劳碌的世间，能完整实践理想中的美，愈来愈不可得，触目所见多是无法拼凑的碎片。”现实很残酷，但不得不面对。都说要独立要坚强，可是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毫无畏惧地在这个世界闯荡，谁都有独自在灰暗的角落舔伤的一天，直到泪水洇湿了紧抱的双膝，而头上的长夜依旧未尽。你的心是如此坚不可摧，而生活，无坚不摧。
叶桑，我们都得在生活面前俯首称臣。
四
罗伊倚着车窗，看窗外的景物一点点倒退，远去，消失。叶桑，你是否也在H市的公车上呢？或是安静地坐着，或是疲累地半闭着眼。而这个街头，我和你曾经并肩走过。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我开学前你赶回来了。你执意拿过我手里的东西，让我两手空空，你说怕我累。我羞涩得一时语塞，你伸出手轻轻揉乱我的头发说：“傻丫头，怎么这么可爱哦！”彼时，我不敢抬头看你的眼，怕自己融化在你眼里的温柔中。后来在回去的公车上，我偷偷看你的侧脸，一副黑框，很削瘦，双眼皮，还有一点点青色的胡渣。
你说生日希望我陪你过，我却没勇气面对你。因为我的一句“我没数能出来哦”，你立刻改了去H市的车票，我无奈出不了门，你又无怨言地在车站附近的网吧上网陪我聊天。我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说，我喜欢上你了。预料中又出于意料外。我乱了，彻底乱了。明明知道我和你不可能，却又贪恋着你的宠溺。我匆匆敷衍几句，慌乱下线，不知如何是好。末了，晚点的车票还是载着你离开Z市驶向H市，离我越来越远，我难过得哭了，不想让你离开，可是，我们有太多的可是。一个人的生日，我让你心痛了。
如果，我也是23岁多好。
如果，我也在H市工作多好。
如果，我去车站送你多好。
如果，……
但生活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我很懦弱，没能勇敢地说，我也喜欢你。叶桑，对不起，我有太多牵绊。
“您乘坐的公车已到站，请乘客依次下车！”标准的女声从喇叭里放出来，罗伊才回过神来，拿起身边的书包，在别人的挤搡中下车。然后，一个人走进了喧闹的人群。
记忆太美好，回忆太伤人。
五
相册里叶桑身边的那个女孩，笑得很甜美，罗伊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离开她。一开始还联系，但生活在两个世界，这距离实在太远。直到彼此倦了，累了，厌了，无言以对，变陌生了。有些事情没有对错，总要有人做出选择，开花结果。
从来没有缠绵地朝夕相处过，他和她隔着两座城市的距离。
从来没有温软地耳边私语过，他和她握着没有温度的字句。
从来没有浪漫地相拥相吻过，可是，他和她却照亮了彼此的那年夏天。
罗伊站在热闹的街头，脸上还有些温热的泪痕，一瞬间她释然了，笑了。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了你，于千万年之中遇见了你，便是我的福祉，两条直线相交，只有一个交点，相遇后还是要伸展向无限远处。谢谢你，叶桑，曾经说喜欢我，曾经教会我许多，曾经让我的空虚蒸发。
从陌生人回到陌生人，回到原点。在时过境迁后，什么都变了。如果可以回去那年夏天，罗伊会向天空大喊：“叶桑，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叶桑，你会不会轻轻在她耳边说，我也是。
舞伤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