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奶奶还住在离老屋不远的那所医院里。每逢星期天,我便去看她。其实,看不看都一样的。她得的是老年痴呆症。每当我站在他面前,她便用呆呆的眼神看着我,偶尔精神好了,他还会破例问问我:你是谁?由于她严重耳背,我使出浑身力气在他耳边大叫:丫头,我是丫头啊!你想起来了吗?然后她会露出一种疑惑的神情,看着我,一直看着,直到乏了,她才闭上眼睛沉沉睡去。隔壁的护工会闻讯赶来,问我:认识你吗?我摇摇头,他就很奇怪的说:咦?不对呀……。平时老听她一个人嘀咕,丫头丫头的,怎么会不认识呢?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我明白了,他心中还是有我的,只是我长大了,长高了,便不认识我了。我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感。 使我觉得伤感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我得面临的一个选择:我究竟要不要回老屋看看。凭良心说,我是很想回去的。然而往往走到离老屋不远处,我就要情不自禁的掉头往回走。究竟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第二节)
后来,奶奶死了。她刚得这种病的时候,医生就对我们说这种病生到最后就像烧蜡烛一样,火苗一点一点变小,最后慢慢熄灭了。果然,在一个冷冷清清的早晨,奶奶毫无痛苦 悄然无声的就这样熄灭了。爸爸把我从学校里接出来,平静地说:奶奶没了。我淡淡的哦了一声。我觉得我并不难过。是的,我不伤心,对于这一天,我很久以前就有思想准备了。奶奶在床上一躺就是两年,而且只是仰面朝天这么一个姿势,吃饭,穿衣,大小便都是保持这么一个姿势,全都是别人伺候,她很痛苦。当然,她不会说的,可是我从她紧锁的眉头中看出来了。火化的那天,妈妈说:你奶奶他解脱了。我点头不语,只看那烟囱里冒出的青烟,甚至连一滴泪都没有……
(第三节)
奶奶死后不久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我搬来一张凳子,坐在暖暖的阳光里翻看着那些散发着淡淡的霉味的老照片。老照片都是在老屋拍的,而且都有一个特征:无论是春夏秋冬,照片里都是艳阳高照,大概是拍照片的需要吧。尽管照片里阳光明媚,然而在我眼里,照片里外相差一个世界,整整一个世界!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模糊了我的双眼……。
听妈妈说,她生我的那段时间,正好家里一只老猫也生了一群小猫。这便是影集上一张照片的由来:奶奶一手抱着小小的我,一说拖着小小的猫。奶奶低下头,疼爱的望着我。我却偏着头,奇怪的看着那只小猫……
关于老屋的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了,我想起摔跤后奶奶总是拍着我的胸口要我不怕不怕的情形,我甚至想起了一回我捡到一粒金色的纽扣把它当宝贝的情形……在所有回忆中,贯穿始终的便是老屋和奶奶。她们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
可是,奶奶走了,同时也带走了我对童年生活回忆的最后一点精神寄托。
(第四节)
我还是想去老屋看看,当然只是在想,而要不要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至始至终我都在犹豫。其实我怕,我怕体会‘物似人非事以休’的凄凉,然而哪一张又一张阳光灿烂让我迫切的想去找回我丢失的东西。
于是,我选择了明年的夏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去看看,去找找,去想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