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春天浓稠绿

　　看着窗外，他们相拥而去的背影拉长，直到被那些浓稠的树荫挡住我的视线。 　
　　我终于忍不住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管窗外的春天多么沉溺，室内的人群多么喧嚷。这一切，好像都与我无关了。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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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一的新生欢迎会上，我认识了那个缩在沙发角落里的高凡。学长们寻找各种理由无止境地捉弄着学弟学妹们，唯独我和他完全隐匿在疯狂叫嚣的重金属摇滚乐里。 　
　　午夜散会后，很多人都醉倒在包厢里，只有我慢吞吞的从那些东倒西歪、烂醉半瘫的尸体里踩过趁着夜色准备独自一人回家。 　
　　“嘿，你好像在会上挺沉默的啊。”身后一只手拍上我的肩。我单手反剪他的臂膀，立刻传来了一阵突兀的哀嚎。 　
　　“——啊！我是学长！我是学长！” 　
　　怔了怔，我才松开他的手。昏黄的路灯下，我看清了他的脸，原来是聚会上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他正呲牙咧嘴的瞪着我，我无奈的笑了笑说：“你好，学长。” 　
　　他无力的站直了身子，狠狠地甩了甩手臂才咕哝道：“不想笑就不要笑，一张死人脸，你想吓唬谁啊！” 　
　　就这样，我认识了他。 　
　　他叫高凡。 　
　　不紧不慢的在学院里待了一段日子，才偶然在同系的学长口中得知高凡竟然是个风云人物。可他的风云并不是他有多么优秀的成绩，多么强大的粉丝团。而是，他是一个同志。 　
　　看着我一直低头打着论文，叉子就在我身边打趣儿说：“女人，努力吧！不努力的女人只有两种结果：传不完的地摊货和逛不完的菜市场……” 　
　　当时我们正在坐在草坪上。高凡跑来拍了我一下，直接坐到了我的身边，高兴的说：“嗨！又见面了！”身边的叉子看见他后，疯狂的逃开了。 　
　　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掩饰性的吹了声口哨。我抬头看了他很久，才扔给他一听可乐，轻声说：“嗨。” 　
　　高凡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急迫的打开了可乐开始牛饮。多余的水渍流了一下巴。他却推开我的纸巾，随意的揩在了白衬袖上。 　
　　“听说你是同志。”我继续在书页上划线，再把我所需要的部分输入到笔记本中。可以想象他突变的脸色，我却懒得抬头。 　
　　绿树清风，再配上遮掩慵懒的阳光，我也有些招架不住这样这天气的温柔攻势，缴械投降地倒在了草坪上。 　
　　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太阳穴，我刚转头便看见了穿着白衬衫双手环着膝盖的高凡。他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枕着双膝看着远处的水池，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说你怎么还不走？” 　
　　“你又没叫我走。” 　
　　“……” 　
　　我干脆掏出MP3闭上双眼打算在草坪上小睡一会儿。高凡不死心的拔了我的耳机说：“我是同志！但是这会影响我们交朋友吗？”似乎有些倔强的语气里，悄悄带了点小心翼翼。 　
　　我睁开眼睛看见满眼的绿叶中夹着斑驳的蓝天，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掌，说： 　
“不会。” 　
“那你…” 　
“我只是想肯定一下而已。放心，我是女的。” 　
　高凡惊讶的视线在我身上来回的扫射了好几遍，才咽了咽口水“啊…”了一声。 　
　
　
　
2. 　
　
　　大一混了大半个学期后，我的作息时间明显的发生了变化。黑白颠倒的日子逐渐多了起来。 　
　　有时大半夜了，还偷偷地爬出窗户跑去巷口等高凡一起去夜市吃小吃。点了几瓶啤酒，通常喝不下半杯他就倒下了。嘴里念念叨叨着：“从前上小学的时候，被读书压迫的像个孙子。现在我们上大学了，整天活的像个大爷。却突然觉得还不如当个孙子…” 　
　　通常这个时候我会翻他的手机电话薄叫他同寝的人来接他回宿舍。但似乎今天他同寝的人有事。我拍了拍高凡的脸，拿着他手机电话薄里显示的第一个名字打了过去。 　
　　很快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男声，我看了眼屏幕上的“Baby杰西”的字样，才开口道：“到西宁街的夜市来，高凡喝醉了。”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我便直接掐了电话。付了钱，踩着人字拖晃走了。 　
　　第二天中午，高凡“砰砰”的砸开了我家的窗户，怒气冲冲得说；“周小鱼！你丫的怎么找了林杰西送我回宿舍啊！”看我窝在被子里很久了都没有回应他，他又冲过来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使劲地摇晃。 　
　“干嘛啊！！！有事等我睡醒了再说！”我拖着被子又回到了床里。 　
随着客厅里高凡故意发出大声响的频率越来越小，我才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抓起毛巾晃进了浴室。高凡冲到门口看我懒懒得刷着牙，几次想大吼大叫的开口质问我，却又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想说什么。”我抓着面包就着开水。 　
　　“…嗯。早上不吃饭，易阳痿；睡到中午起，易阳痿；整天熬夜，易阳痿；起床气重，易阳痿…”高凡望着天花板叭啦叭啦地念着。 　
　　“阳痿于我有什么影响…”我慢慢地抽出报纸浏览着。 　
高凡抓了抓头发才放弃似地说：“哎呀！林杰西是我的前男友！你大一欢迎会那天我们分的手！所以…” 　
　　“所以我不该打电话给他让他送你回家，”我看了他一眼，“那时你在欢迎会上看见了我，准备让我成为你的新男友，结果后来逮到机会遇上我了，才知道我是女的。” 　
　　“……”高凡呆呆的看着我，半晌才木讷地说：“我知道好多执著都是错的，但是执著本身没有错！我明白这些却做不到忘了他，所以…我现在，还在执著着他的一切…” 　
　　我打了个哈欠，敲了敲他的脑袋，道：“你是同志的帖子被发布在校园网上你都没有执著PO的人是谁。只是一个前男友而已，你又何必执著。” 　
　　那天以后，我的博客上有段话被高凡转走了。 　
你在害怕什么呢？ 　
你在恐惧什么呢？ 　
要有多坚决，才会百分百的勇敢。 　
如你所闻。 　
就算世界再荒芜， 　
总有一个人会是你的信徒。 　
晚安。 　
　
　
　
3. 　
　
　　最近高凡来找我的次数变少了。我看着家里的沙发上那个以往总是凹下去的部分今天又是平整的。 　
　　我确实有点失落。因为他没有来找我。好几天…没来。 　
鹅卵石铺了很长的距离。赤脚走在上面有点扎却又有点舒服。两旁的桃花花瓣上滴着水珠，蜜蜂正绕在上面想：今天采花粉有难度了。 　
　　因为刚下了一场雨，浓稠的绿草和着水珠把我的视线满满的包围了。我突然想到一句话：溺水的春天浓稠绿。掉进了这片绿海里，的确会很容易忽视掉那些藏在草里的毒。 　
　　正如现在，我的眼前缓缓的爬过一条小青蛇。 　
　　我却没有发现。 　
　　叉子心情很好地抓着我来网球场打网球，我只好扔了笔记本去陪他。他说；“小鱼儿，你知道不。《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药师深爱他死去的妻子，把他妻子的尸体冷冻了，日夜陪伴！反复的回味着他曾经的幸福，就像吸毒一样。这种人——真是可怜、可怕又可憎！因为他们永远都在逝去的爱情里无法自拔。” 　
　　“就好像活在阴阳界里一样，”我淡淡地瞥了叉子一眼，说：“你，失恋了吧。” 　
　　网球一下子击中了叉子的额头。他倒在地上，苦笑着说；“有那么明显么？”我指着自己的双眼回答他：“瞳孔里面你笑的太过了。” 　
　　场外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背着网球包正笑着和身边的人说笑。我盯着他走过去站定，他才转头看见我。 　
　　他的笑容挂在嘴角僵了僵，复又夸张地大叫起来：“嘿！周…” 　
　　“学长好。”我瞥了高凡身边那个男人一眼，便径自走回了网球场。然后不紧不慢地拖着脸色极差的叉子缓缓离开。 　
　　我知道高凡身边的人就是林杰西。他一直都没有放弃一切可能和林杰西在一起的机会。 　
　　否则，此刻陪在他身边的人会是我，而不会是他。 　
　　后来高凡又像以前一样来找过我几次，我们还是一起出去玩。只是我们两个变成了我们三个。高凡依旧酒品很差，醉了以后可以由林西杰送他回家。而我醉了，却只会选择一个人走入那黑色的巷子里，直到自己被黑暗吞没的连渣子也不剩。 　
　　书上说：人生中，有些事是无法逃避的，比如：命运；有些事是无法搁置的，比如：感情。要学会放下，放下对过往的感慨；放下对没有结果的执著。 　
　　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开。人生很短暂，要好好珍惜。 　
　　高凡就这么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我没有慌张没有冲动，我甚至没有一丝喜悦，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喜欢高凡。 　
　　4月底，天气开始正正经经的半热不冷了。满眼的树叶绿得很深邃。夹杂着一些若隐若现的红色果实。如果是夜晚出门，还会感觉到走在路上会有清风抚摸着你的双颊。 　
　　高凡在电话里打着酒嗝叫我去陪他。我沉默了很久拒绝了。我不想去收拾他的残局来让自己有机可趁。 　
　　林杰西告诉我，高凡犹豫了。他开始在我们两个之间摇摆了。他很希望我告诉高凡，我对高凡没有意思。 　
　　我拎着外套在酒吧里找到了高凡。他拿着大杯的冰啤酒坐在吧台上。指甲有力的扣着大理石台面。似醉非醉的样子。 　
　　“高凡，回去吧。你醉了。”我扶着他走出门的时候，他就熬不住的吐了一地。通红着脸难受的呻吟着。 　
　　街上的夜景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但是扶着半瘫的高凡，我不得不开始认真地欣赏这夜景。变换不停的霓虹灯，红男绿女之间的嬉笑怒骂，平凡小夫妻挽着手密语… 　
　　可这也挡不住高凡的一身酒气，满嘴的胡话。一会儿握着拳头说：“奋斗吧！骚年！”一会儿又带着哭腔说：“我不贪心，我只是在寻找！寻找一个可以和我一起用有限的时间，去无限better life的人…” 　
　　高凡醒了以后一直拿着枕头打我：“你丫有没有良心了！叫我一个宿醉的人睡地板！”我把床头的闹钟扔向他，一句也不打算回。 　
　　但是在高凡离开之前，我分明听见他趴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周小鱼，我喜欢你。” 　
　
　
　
4. 　
　
　　不要赠与我整颗心的酸涩与空欢喜。 　
　“小鱼儿，你这故事讲的确实是挺有意思的。但是，以后能不能换个故事讲给我听啊。”高凡掏了掏耳朵有些无耐的说。咖啡店里的人并不多，可是我轻扣着杯壁的手指却害羞似的僵住了。 　
　“高凡，那不是我编出来的！那些都是真的！你难道就一点都不记得？”我有些神经质的摇着高凡的肩膀，真的不愿意相信。 　
　　人生中最难过的事情，不是一直遇不见。而是遇见了，得到了。却依旧要失去。我不愿意相信高凡在说喜欢我后，我却无法呆在他身边的那种悲剧。 　
　　彼岸繁花三千，却无摆渡之人。 　
　　拼尽了力气坐着开往各个城市的火车去寻找他。陌生城市大马路上疯狂地叫喊着他的名字。玩命的到处复印、张贴他的寻人启事。落魄的住在车站里无助的望着人群聚散，却…始终都舍不得闭眼。 　
　　叉子曾经拉着我的衣领，赤红着双眼给了我一拳，大声地吼叫着：“最好的年华只会留给最好的人，可是你们已经错过了！高凡他是个解离性迷游症的患者！他会不断地忘记现在的自己，然后旅游到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他的生活。周而复始。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曾经喜欢过你！你闹够了没有，周小鱼！！！” 　
　　是啊…他永远都不会想起来他曾经喜欢过我的。我这辈子的热情都被高凡掏空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不断地在路上遇见相似的面孔，相似的背影，相似的笑容，相似的话语。却唯独再也找不到与你相似的灵魂了。 　
　　看着窗外，他们相拥而去的背影拉长，直到被那些浓稠的树荫挡住我的视线。 　
　　我终于忍不住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管窗外的春天多么沉溺，室内的人群多么喧嚷。 　
这一切，好像真的都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