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花海

　　已是高三，开学得很早。娘身体不行，却仍是硬撑着为我打点好了一切，还托镇上的亲戚买了一个澄黄色的哈密瓜切了一盘装好塞进书包里，娘又放了几只苹果进去，这才安了心。娘将我拉到身旁，略微咳嗽了几声。“在外学习不要担心娘的病，娘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倒是你不要分神，这一年可是关系到你的前程。至于学费娘就算不吃不喝也会交齐的，蓝要记得好好学习啊。”我红了眼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已近夕阳时分，阳光微醺。娘急忙催着我走怕误了时候，到时看不清山路。我望了一眼娘，娘仍旧若雏菊般恬静地微笑着，只是再也不复以前的那种明丽了，反而有种灰暗，许是因病重的关系或是我让娘操太多心了吧。我跨出了门槛，不时回头，又望见娘苍白色的笑容。风微瑟，吹得娘发白的麻布衣服飘扬起。我原想催着娘回到家中歇息，只因长久站在瑟风中会让她病得更严重，却又怕娘到时见我回来又是一阵不开心，只好作罢。已经走出很远了，只是背后还是一阵炙热，我想那是娘的目光吧。只有娘的目光才能让我感觉那么热乎，那么温暖。 　

　　生活费每个月都会按时寄过来，全都是清一色红色的百元大钞，娘要洗多少衣服才能换回这些钱啊，手上的红肿许是又增多了。想到这儿，泪眼中又不禁浮现娘洗衣服的画面。是那般吃力，那么迟缓，却还是在不停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冰冷的水与肥皂的刺激下，娘应该又在不停的咳嗽吧。只可惜因为这学业，我竟料不了娘。不知娘过得还好么？转眼已是中秋时节，亲戚捎来了一袋沉甸甸的石榴，说是娘托他带过来的。想想家中的石榴树是开学那日娘种的，而今竟结出了石榴，娘应该费了不少心吧。我细细的嚼着石榴，很清甜的味道。望着天上一轮皎洁圆月，流徙下一地感伤。幼时依偎在娘身边赏月的情景浮现，而今却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赏着明月，总归不免有点寂寞。也不知娘是否也在家乡吃着石榴看着明月呢？是不是和我一样的失落呢？　　 　

　　腊月时节，呆坐在椅子上，偶尔有飘雪滑落竟似雏菊那般唯美。亲戚顺路带来了一盒水饺，又是那句淡淡的“娘托他带过来的”，来不及问清娘的身体状况就匆匆离开了，许是娘怕我挂念，才不肯托人告诉的吧。打开盒子一看，娘做的水饺果然还和以前那般细致小巧，猪肉馅混合着荠菜，滑嫩爽口。盒中有几枚晒干的辣椒，娘竟还记得我喜欢吃辣，原以为娘早忘了。还记得幼时的除夕夜，亦是有盘猪肉饺子，还放上几抹浅绿色的葱，煞是好看，味道更是说不出的香。娘这时还会买来一些昂贵的糖果放进我的口中，那种甜味慢慢的洋溢在唇边，很美。只不过而今再尝猪肉水饺，却再也不复那种独特的鲜美。而幼时那种迷恋的甜香味，放在嘴里依旧是那阵甜，却也不现快乐的感觉了。 　

　　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阳光有些倦怠了。端午时节，亲戚带来了一包粽子，“娘托他带来的”草草的一句结束了事，便匆匆的离开了，娘的病情怕也只能在心中挂念了。墨绿色的粽叶弥散着淡淡的清香，品尝了一口，依旧是娘才能做出的特有味道，那般滑而不腻。眼前不禁浮现幼时端午家中放置着艾草菖蒲，那种淡淡的药香味萦绕在鼻尖。记得那时爹也没走，家中条件还算不错，喝着雄黄吃着粽子，有种别样的滋味。现在这些只是妄想而已。想让娘过得好一点，只能考上名牌大学来报答娘的养育之恩，想着想着便拿起了书。 　

　　高考就在这种枯燥乏味的日子中来临了。我走进了考场，期待着，回家后那份愉悦。归家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娘你过得还好么。走近门前那株长得已是繁茂的石榴树，却再也不见翘首相望的娘了。我想兴许是娘不知我回来了吧，也好，给娘一个惊喜。穿过了崎岖的山路，跨过了羊肠小道，流水潺潺，一切静好，只是不见守望着我的娘。屋里空荡荡的，摆饰照旧，但都有着一层灰尘了。娘不是那种粗心的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亲戚默默地流了泪，指了指不远处的雏菊花海，那儿有一座孤零零的坟。我跑了过去，扫了一眼碑上人的眉眼，哭了。原来一切物是人非了呢。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满上遍野的雏菊依然开得别样灿烂，就恍若儿时，娘牵着我的手钻进这雏菊花海那般的铺天盖地。娘，你怎么那么残忍，不等我回来看你最后一眼。没想到去年那最后一眼竟是诀别。我长跪在坟前，滂沱泪雨。恍然又一次看见那抹温暖的弧度，娘微微笑着，就这样从容地绽放在雏菊中，美得倾城。背后又是一阵炙热，那么热乎，那么温暖。我想不管走多远，娘的目光会永远伴着我。只怕这一走，怕不知何时再能回到娘的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