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三月春花渐次醒,迢迢年华谁老去 是劫是缘随我心,除了你万敌不侵 当恩怨各一半,我怎么圈揽 看灯笼血红染,寻仇已太晚 月下门童喟叹,昨夜太平长安 当天上星河转,我命已定盘。 待绝笔墨痕干,宿敌已来犯。 我借你的孤单,今生恐怕难还。 ——引自许嵩《宿敌》 你朝世界尽头缓慢前行 那时的多少风光,还有多少凄凉。 ——引自郭敬明《幻城》 卡索 好像才过去短短的一日,又好像是漫长的千年。如今回忆起来,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混沌。记忆被风雪吹散成流萤。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光里,我都会梦见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荒凉冰原上,末世的苍雪在身边翻涌,我茫然地望向天地的尽头。 这样的梦境,像一个巨大而悲伤的隐喻。 长安二月,我的妹妹西灵降生,拥有一双蓝若苍穹的眼睛,以及绝世的美丽。 父王十分高兴,她出生的那一天,父王用幻术使倾洒在青石块砖地上的银雪重新回到透明的空中纷飞飘扬。它们在微暖的阳光下折射出奇特的光,五彩的光圈像是无限的年轮,我突然发觉父王发鬓微白,不知是年轮铸成飞雪飘到了上面,还是飞雪融成年轮刻在了那里。我记不清楚十五年前我出生时父王是否也是如此高兴,我努力地去寻找这段时光却依然是徒劳。怕是从未有过这段记忆。 在所有人的眼中,父亲很少笑过。他终日在武房神情严肃地教弟子练功,尽管为了博他欢心,我努力练武,但同样于事无补。我在潮崖江畔练习烈焰斩时,曾想到他会不会麻木了,因为看过了太多的血迹和尸体,因为练就了太多无与伦比的绝世神功?我只看见他笑过两次。一次是在我练成最高级的烈焰斩后,一次是在西灵出生时。 当初我对他说我要练烈焰斩时,他很惊讶。烈焰斩是火术等级的绝杀技,一招可致人死地,包括那些上等将领,只有哪些拥有火族徽记的人才有可能练成。这句话父王对我说了无数次。他挥了挥刀,然后刮过一阵风,地面樱花放肆地飞舞起来,在半空中变成如血的红色,他的头发和长袍同时飞扬起来,发出飒飒的响声。然后画面静止,花瓣瞬间变为粉末,一切如雾气般渐渐消散。我惊呆了,他说,卡索,谁都可能成为樱花。说罢,他径直而去。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他也从未解释过。 《《 西灵出生,他笑了第二次。 但我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当我用了五年时间练成烈焰斩时,他笑了。我在一秒之内将三百米外的一棵大树劈为两半时,他很惊讶,比五年前听说我想练烈焰斩时更为惊讶。我与他演习,他第一次在我的面前喘息。他看出我的惴惴不安,脸上浮现了浅浅地笑容。我开始被人熟知,因为我拥有独一无二的武功,尤其是烈焰斩更是无人能挡……包括父亲。 第二次笑,是在西灵的哭声充斥整个院子的时候。父亲放声大笑,也许是太久不笑的缘故,那笑声太过生硬,太过尖刻,充满了一种让我窒息的物质。 《《 从此,父亲笑未过三的记录被打破。可我愈发觉得不自然。 父亲如此爱她。她总是笑着弯下腰来,对着西灵伸出双手,让妹妹向他奔去。每次那小孩东倒西歪地奔进他的怀中,父亲就像是被皇上嘉奖了一样那么开心,他的眼角,都笑出了皱纹。 不公平。 我这么努力,为了练就他钟爱的偃月刀,我蜷缩在热炎冰洞里三天三夜,未吃未睡。这么用心,为了练成烈焰斩,我不知舞断过多少把剑,换来的,却只是一丝半点的笑。也许,他一直认为我练技只是为了炫耀,多次叫我放弃,他不明白,那个小孩也不明白,我是为了保护他们。但他们不明白。 我的回忆突然恍惚起来,心空荡荡地往下落。 月神台在络玥山,那是父亲常去练功的地方,自从西灵出生后,父亲将大部分精力花在她身上,陪她摇晃拨浪鼓,从此月神台并没有空闲,它常常为我所占。晨雾在山中踟蹰,沿石径喁喁而行,晨雾飘飘渺渺,时稠时淡,山中的景致时隐时现,亦真亦幻,身临其境,恍若梦中。 那一次,我却没有如此的雅兴。我练功的时候,父亲抱着西灵来了。西灵粉嘟嘟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且令人喜悦的色彩,我却装作没有看见。“卡索,练一次烈焰斩,让妹妹高兴高兴,”父亲的声音依然浑厚,但其中夹杂着我十五年来从未感受到的未知的分子。他以前练流星箭的时候,从不允许别人打扰,而现在他为了取悦西灵让我使出杀人不眨眼的烈焰斩当做杂技表演。从此,一颗不知名的种子深埋在我的心里。但不可否认的是,烈焰斩伴随的熠熠火光的确异常美丽。 心中妄念堆积,但我忍住了怒火的爆发。我屏住呼吸,年初熟悉的咒语,火焰四射,但那威力震世的半弧形红色刀光并未显现。我瞪大了眼睛,又朝无人的地方试了一次,依然失灵。我看得见父亲的脸上浮现了惊讶与嗔怪的眼神,抱着咯咯笑得西灵下山了。我又试了一次,霎时间火光四射,无穷的热量在凛冽的寒风中积聚成红色的半月刀光向前疾驰,一大片树全部被砍碎在风中徘徊,留我一人在光秃的台上心绪杂乱。 《《 想来风轻云起迟,笔落西山词。银发疏疏此一时,宫阙寒雨彼一时。 父亲常常独自低吟。 我叫卡索,炼泅崖上的幻术师。我的父王,辽溅,坐骑将军,幻灵大将军,炼泅崖的最好的幻术师,炼泅崖的王。 炼泅崖的冬天太过漫长,四月,大雪还是没有停。呼啸的风声在耳边飞快地吹过。空无一人的城市在一片没有尽头的大雪里显得凄凉而又悲怆,晶莹剔透的雪地上有一串脚印——那是母亲请来的相命师。 相命师拉住父亲的手,低声诉说:“到了一个年纪,某些人的生命似乎只剩下回忆。回忆是奇美的,因为有微笑的抚慰,也有泪水的滋润。晚年得女,可享尽一切富贵。”晚年得女,是事实。他又说:“子与女相克,女是子的宿敌。”躲在幔帐后面的我听到这句话,突然恍然大悟,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对他怀有莫名的妄念以及烈焰斩当她的面为什么无法使出。我悄悄地走了。相命师还在嘀咕着什么,睡意袭来,我并没有听清楚。 在梦中,我仿佛进入了一座空无一人的大房子,浓重的黑暗几欲要淹没我。突然“磁啵”一声,我脚下的大理石砖裂开了,裂口越来越大,然后我在恐慌与茫然中醒来。 她是我的妹妹,她是我的宿敌。 这也是事实。 辽溅 我叫辽溅,是炼泅崖上的王。我的儿子,卡索,炼泅崖上最好的幻术师,以前不是,但现在是。我常常在犹豫要不要教会他苍穹破,那是蓝忍族的必杀绝技,可以召来天光飞剑,千余骑将刺死于眨眼之间,拥有此术,必成炼泅崖的下一代王。但不用了,他已经回了烈焰斩,成为冰雪帝国的王已绰绰有余。 我一生中有三个最重要的女人,而我只对其中的一个笑过。自逆贼讨征长安,我便受帝皇诏,杀过太多的人,流过太多的血。为了在黑衙坡救出帝王,我舍弃了母亲与父亲以及自小便在一起的一对朋友——潮涯、顾恒。我的父母是平民百姓,而潮涯是炼泅崖上最好的女幻师,顾恒是掌有众兵深得皇帝厚爱的大将军。这四个人在黑涯之战中只有潮涯活了下来,她幻术功力无法保护除她以外的任何人,因为移形换影至今未突破过两个人。那位能穿越两个人的最高纪录保持者,深居蓝忍帝国,在大唐盛世的巨大版图的西北处——新疆伊犁一带。 自此,我失去了第一位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女人。 墓碑在我们对面——我和潮涯——表情冷漠。潮涯坐了下来,开始安静地弹琴,悠扬而婉转,无数的鸟群在她头上聚拢来,盘旋着飞舞。我感觉到周围空气中不经意的一阵一阵的颤动,一圈圈透明的涟漪从空中凌空散开。“想来风轻云起迟,笔落西山词。银发疏疏此一时,宫阙寒雨彼一时。”潮涯的声音很模糊,飘渺如同从遥远的地方破空而来。 潮涯嫁给了我。我一直都在练最厉害的幻术,只是为了给父母给顾恒报仇,包括潮涯的亲人。。重弓术、梦比姆火焰、影之拳,以及无人能比的流星箭、苍穹破。我经历了太多的生与死、血和泪。银光闪闪百年不锈的偃月刀竟被我的酣睡染至青黑,月神台的碎石被我的脚步磨成平地。终于我一个人消灭了九百名精兵以及六个上等的幻术师。 但这还不够,仇仍没有报完,但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流星箭耗费了我的元气,报仇的唯一途径就是——卡索。 《《 卡索对我说他要练烈焰斩,从此我的心中充斥了太多难以梳理清楚的感情。当他练成的那一日,我很高兴,但同时又是对他掌握如此高超技能的担忧,我怕他变得麻木,同我一样。 他很孤傲,为了称霸天下。月神台聚集了千万年间所有在上面练武的名家的精气,如果我明说让卡索上去练,他定然会拒绝,他不愿意接受任何的施舍,即使只是近似施舍。于是我默默地不再去练,果然不出我所料,卡索上山了。 他练成了烈焰斩,没有任何人指导。 《《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隐约感觉到卡索对西灵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厌恶。而且卡索无法在西灵面前使用烈焰斩更让我坚定了他们之间有着我无法参破的隔阂。事实果真如此。相命师对我说卡索会被妹妹相克的时候,我很震惊。西灵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第三个女人,卡索是我唯一的儿子,将是炼泅崖的上未来的王。 西灵是一个难产儿,为了生下她潮涯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出葬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不禁想起那些被称作记忆的美好的东西,她陪我浴血奋战,而我从未对她笑过。面对着灰黑的墓碑,卡索在我背后冷冷地说,时光和战斗让你变得麻木了? 从那时起,我开始像常人一般表达自己的爱,我将对潮涯的无限回忆浓缩到对西灵的每一次笑容之中。西灵太想她的母亲了,拥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那种蓝色明净而澄澈,是绝世的美丽。 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已经有两个离我而去。我对第三个所表现出的近似于常人的爱,更是像对前两个人的救赎。 《《 长安七月,一伙强盗来到我家,我认出了蒙面为首的一个,韩靖,黑涯坡的王,是我的弑父仇人,我厌恨已久的魔鬼。 我使出苍穹破,强盗们瞬间化为粉尘。突然从暗处射出一支箭来,正中我的手臂,我永远也不会想到,有人会用光明族的换移来做如此卑鄙的勾当。灰青色的血液从我的臂膀流下,很明显箭上有毒,我感觉浑身上下像被抽尽了血液,力气都殆尽了。在凛冽寒风的威逼下,我只得瘫坐在地上。他们将西灵绑在我的面前,我却动弹不得。他们邪恶的笑声终让我明白,他们不是为了绝迹剑谱和钱财,也不是为了用刀杀死我,他们是为了杀死我最亲爱的人来折磨我创伤未愈的心。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一道金光闪过,流星箭,但威力极小,只把他们撞得踉踉跄跄,我忘记了卡索。卡索巧妙地避开了韩靖的破冰锤,站在一个制高点想要使出烈焰斩,只见火光四射,却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我望向卡索,见他神情镇定,我不觉有些困惑,我用力大声喊卡索的名字,他朝我笑笑,说,父王我知道,很早就知道了。我不知道这个秘密他是如何知道的,但令人欣慰的是,卡索没有使用幻术就打退了黑涯坡的王。 那一年,他十六岁。 《《 卡索十七岁那年,他离开家去了未知的远方。 我只在栅栏下找到一张字条。卡索去了蓝忍帝国的深处,为他的爷爷奶奶报仇。也为了避免五行相克让西灵无法练出更高的幻术。那一年夏天,蝉叫得正欢。 卡索 她是我的宿敌,她更是我的妹妹。 你朝世界尽头缓慢前行,那是时的多少风光,还有多少凄凉。 风随 2。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