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拆了,便是要去寻新的处所,这也就少不了颠沛流离。 等到寻着了,也是三年之后的事了。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而我在这三年里颇尝了些世态的苦楚,想那素日里眼比天高的大伯一家,他儿子究其一生也不过是摆脱了“房奴”的称呼罢了。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这世上有谁可以顶着个像样的皮面走一遭呢?还不是像在硫酸水里趟过一样,所谓的肉骨早就被灼得面目全非了,能留些渣子已是不易。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而我却是死撑着那残存的骨头渣子跑到了隔壁陈姓一家的大门前,极其有礼地按下了门铃。莫说是遇到过哈雷彗星撞地球,还是见着了那千古一帖兰亭序,我都认栽了。话说父母亲能找到这极长脸的地皮住也算是能载入宗谱的一件喜事,然带来的愁事却不比过去少,就像那劳什子故事说的一般,穷人总归是穷人,财主给了一笔金,便日日不思茶饭,恐被人盗。本就是个清贫的命,羡慕人家流油的日子作甚。还不是傻子般给财主做戏,给自己添堵吗? 想想前几日还高兴得在床上打滚,扯着被单哈拉个嘴在梦里傻笑的糗样,便免不了一阵得瑟,如是现在,给人瞧见了不是天生痴傻,就是犯了疯病,死了人的屋子还住得那般开心,想来只此我一人而已。 看着眼前黑色漆的木质大门,心中是一阵恍惚,听说有钱人家就是爱这一套,新搬来的邻居总要彼此串串门,等混熟了一切都好说。这不就是乡下三姑六婆的互道会吗?实打实的俗不可耐,现在若是能遇着几个好些的邻里,夸张一点就是你家前世肯定对人家回眸了不下五百次,这叫做缘分。 就在我愣神的那阵儿,那晃人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女人,脸色有些倦怠,面上却始终带着丝文雅的微笑。 我尽量压着平日里尖细的嗓子使它能柔和些真诚些,尽管那所谓的真诚已经离我算得上是地球的另一面了:“阿姨好,我家刚搬来这里,先向您打个招呼”。说罢,伸手指了指隔壁的那个院子:“就是那家”。 她看向我嘴角扯开了一丝笑:“家里多有不便,在这儿就祝你家乔迁之喜了”。 当看了那略显牵强的笑后,我向后一退,展颜道:“打扰了”。 刚转身,身后的门就被重重地关了起来,那声音刺耳得紧。有钱人真是麻烦,不喜便直说,何苦这样。说着便扯了扯自己的肉脸,幸好我脸皮够厚,胆儿比天大,这样的事也没少遇到过,遇见就当这家人欠教养,如是再纠结于此,我便是个欠大度的人了。 事实证明,我的大度堪堪能及孔圣人,白话点就是个缺心少肺的主。 我睡得及沉,沉得快似把自己溺毙,莫不是院里窸窣的声音,我是极不愿意醒的,心中不由咒骂哪个大晚上扰人清梦!被我逮到不论人鬼定当不饶! 我拖沓着鞋,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缓步走到院里。 院里种满了茶树,长势颇好,白日里远远看上去,就如鲜红似雪的锦绣缎子,栩栩生辉,勃勃生机。看来原主人是极其喜欢茶花的,只可惜满院茶树缺人打理,而我又是个不懂莳花的人,过去落在我手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活进死出,那些个花盆都能叠到半人高了,说来打实惭愧。 今晚风清冷得出奇,膀臂上隐隐浮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赏花的情趣被扫个干净,大抚额头,噫!竟忘了来这的初衷! 头顶一阵凉风划过,一只白色的纸飞机越过高墙晃晃悠悠砸到了我的脑袋。执起地上的纸飞机,望向那墙,比这里所有院子的隔院墙都要高,约摸快到顶层的半米白墙上,有明显的砌痕。不由嘴角一撇,心道这飞机真能飞。 刚想扔了手里的东西,却无意瞧见了外露一角上面的水笔字迹,鬼使神差地将它展开了,借着明亮的月光扫了眼上面清秀出奇的字,免不了让我自惭形秽一番。 上书: 陈晨,隔院的茶花开的很好,你什么时候回来呢?这已经是几年了?你总是不来见我,甚至吝于打电话给我,我真的很想你。你知道吗?当我收到你的信时真的很高兴,你还记得我!我很嫉妒你信里的林莳和叶蓁,她们为什么可以陪在你身边,而我不能。 我告诉你,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就把你那院儿里的红茶全都拔了! 很孩子气的书信,我看了不禁莞尔。携着好奇我卷起了睡衣的裤腿和衣袖对着那堵高墙摩拳擦掌,想我过去没少干过下水爬树的事儿,现下就当是回味儿时吧。 啐了口唾沫,借着猛力的跳跃和墙角的支持力顺利得爬上了高墙,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会儿,我遇着了上墙容易下墙难的霉事。正左右为难着,一声“啊”把我成功地拉下了高墙。 这一跤真真摔得不轻,如不是我皮肉厚实,经得起摔,只怕都能摔个脑震荡。 扶着腰望向那罪恶的声源,却撞入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那距离近得让我心颤。 我被她迷迷糊糊地扶着坐在了院里的石凳上,心里一惊,这姑娘未免也太和人了。 “陈晨,你终于来见我了”。声音里带了些颤抖,却掩饰不住喜悦。 我忍住了要把手探到她额上试温的冲动,这姑娘傻了不成? 许是院里声音大了些,惊扰了屋里的人,里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拉着我对着来人笑道:“妈,你看陈晨来看我了。” 白日里见到的那个女人,面部在夜色下看得不太清明:“陈好,明天再让陈晨过来陪你,好吗?天都这么晚了”。 她的声音十分晦涩,就如同小提琴走调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嗯”,陈好很乖地应了声,手却依然紧紧附在我的腕上,衬着我皮肤上的痂痕,异常的明显,那是何时留的?为何我这时才察觉? 女人用劲解开陈好在我腕上的束缚,我这才看清她脸上依旧的笑,心中不禁泛起很深的寒意。 手腕一痛,竟是松开了,我逃也似得从正门奔出,那如涕泪的叫声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我耳边荡漾。“不,我不要,让我见陈晨,我不要再把她弄丢了……” 我自那日起,梦里便有了陈好这个女孩,我打算用时间消化这场噩梦,直到我将将要忘却的时候,陈好去了,说是心脏病发,这也是我有意无意探寻到的。 年节时,我抱着从后院挖来的一株红茶,去了陈好家里。 开门的还是那个女人,她苍老了不止十岁,面上的温暖却是能融进心底。我甜甜一笑唤她阿姨,她也笑着把我引进了门。 地上摆满了纸箱,看来他们是要搬家了,我黯然了片刻,把红茶放置在了唯一空荡着的案几上。她清理了沙发,让我坐在空着的地方,又转身到厨房说是要给我倒杯茶。 我看着她转入厨房的身影,低头瞧见了一个开着的纸箱,箱子的边角被磨得很厉害,显然被人开关了很多次,伸出手,拿起了最上层的一本《诗经》,里面唯独少了《桃夭》那章,听见渐近的脚步声,我忙把它塞进衣服里。 那日,陈好的母亲很安静地送了我出门,我仿佛被她看穿了般,衣服里压书的那只手心里溢满了汗,走了很远后,再回头门前已是无人。 而那日我也知道了陈好,那个最是无辜的女孩子是报着怎样的疼痛和多大的绝望死去的。 梦里,我看见了陈好,也见到了挺多的人,我看见很多血,那夜陈好抱着手腕在不停流血的人,口里不停唤着陈晨。那夜,茶花开得妖艳纷繁,一直陪她们到了天明。 镜头转向很远,陈好的父母亲拉着陈好去看了医生,医生在病例上写了几个大字“狂想症”。陈家阴霾了,而陈好却在那阴霾的底下开心的笑着说,她收到了陈晨的信了。她坐在板凳上折着飞机,让它飞过高高的院墙,她说,等程晨回来了,就可以知道。没有人去打破她的梦境,因为他们怕现实的残酷会让她脆弱的心跳走向终结。 后来墙被砌得很高,飞机就再也飞不过去了…直到…那一天… 我醒了,额上的汗在告诉我刚刚在梦里,而我梦到了什么已是模糊不清。 一切都好似离我很遥远。 醒后,我去了隔壁,门是乳白色的,和梦里的黑漆大门形成了鲜明的视觉对比。 开门的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儿,她见到我,开心地唤了声陈晨。 身体仿佛不是我的,“我”笑着唤那女孩林莳。 她问:“陈晨,我问你要了好长时间的《诗经》,影子呢”? “我”笑道:“抱歉,陈好前些天闹脾气把《桃夭》那章给撕了,还没补好”。 “哪章,我忘了”? “就是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那一章”。 “你认识叶蓁吗”? “唔…林莳你认识。。”? “我好像在梦里见过…呵呵”。 陈好这个名字好熟悉,为什么“我”会提起这个名字?冥思了许久才想起,她是那个梦中唤我陈晨的那个女孩儿…… 是现实,还是故事?我究竟是活在陈好的臆想中,还是陈好活在我的故事中? 林莳家中案几上的红茶花如碗大,粉雕玉琢的美却掩不住筋脉见被折过的痕迹。 临走时,林莳给了我一个纸条,上面时候熟悉的清秀字迹: 好梦醒晨时, 叶蓁无人莳。 今觉何能尔? 来去不留人。 纸片纷飞,满院茶色尽浮荼,人生如梦今方觉。 我和林莳的相遇,说明我们的那场梦可能是真的,而梦中的女孩儿陈好和叶蓁在应该在另一片天空下相遇,她们去赴一个往生约。我忆不起,便是她们给的礼物吧。 许有那么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活在别人的故事里,请不要诧异,人生本就是个故事…… (ps:“狂想症”是所谓的心里疾病,可以认为是陈晨的离去刺激了陈好。有可能的话,前面两张“休觉”和“应觉”将大修,本人看了几遍,除了要改的的错字,估计还要把文章弄通俗些,否则如果有些人只看一章,是真的看不懂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