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框上那串淡紫色的风铃，映着夏夜的晚风，轻荡着，遗失一地的笑声，在那斑驳的剪影下，立着一抹阡染的背影，淡红的晚霞映满天际，满目凄迷。少女伸出白皙的手臂，浅浅一笑，那离醉凄苦的笑，霎时间天地动容：“我会与你一起看花开零落，细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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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吊扇嗡嗡的吹着，洁白的墙壁，湛蓝的校服，笔尖沙沙的轻响，构成了高三的神话。
夜幕弥蒙，宿舍楼灯火通明，单词本，政治……一样不落的摆在眼前，构成了高三的奇迹。
旭日初升，偌大的校园里，一队队整齐的长跑，汗湿前额，咬牙不停，构成了高三的全部。
——但是，有一个例外。
花园里的少女静静地站着，似乎有些贪婪地望着那操场上的身影，更多的是羡慕与寂寥。她没穿校服，一身象牙白的连衣裙，她得了绝症，校服有什么用呢？强身健体有什么用呢？学习有什么用呢，算算日子，不多不少，离十八岁——这个噩梦般的年纪还有整整一百天，医生断言，她活不过十八岁，父母一夜白头，同学们格格不入，或许自己更像是坠入凡尘的林黛玉罢！
可是，自己在期许什么？像林黛玉一样醉生梦死的爱恋吗？
“你好，为什么不去跑步呢？”当那个纯净得没有杂质的声音响起时，如同幻听，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空灵得透明。
少女错愕地回头，眼前的少年穿着那湛蓝的校服，洗得有些发白，少女的第一印象便是：他很瘦。
“我病了。血癌。”简单的几个字，少女面无表情地吐出。仿佛等待着怜悯的目光。
“哦，原来如此。”少年依旧笑着，安静的，寂寞的，阳光的……少女没有等到怜悯，反而蹙眉，真有这么干净的，和他说话仿佛是对他的玷污，她觉得自己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你怎么了。”少女脸上带着招牌式的浅笑，这句话本是无心，却如一道暖流送入少年心低。
“没什么大事，心脏病。”安静地吐字，安静地微笑，寂寞的声音。
一瞬间，少女怔住了，她第一次抱怨上天的不公，如此的人，为什么得病。她从不觉得自己可怜，母亲在生她的时候死了，她对母亲的记忆只是家中镜框旁边那笑颜如花，可以算的上是美人的照片，——但现在，旁边又多了一个镜框，父亲的也在那里，他也是为自己而死——那场恐怖的车祸，自己克死了父母，死了岂不是罪有应得？
眼前的少年就像长时间暴露在阳光里，不懂阴暗的孩子，上天如此不公！
“你的父母呢？”少女的声音如游丝。
“去天堂了，他们去给我找好位子去了，等我过去我就不用自己找了，到时，爸爸还是爸爸，妈妈还是妈妈。”少年的脸上又浮现出阳光般的笑容，不刺眼，却很温暖。
听到这么一说，少女也笑起来，左侧脸颊上镶着一枚酒窝。
“原来你笑起来蛮好看的，以后要多笑笑，生活如此美好，为什么不微笑呢？”
微笑？少年的表情仿佛不是绝症，仿佛没有失去父母，这样的孩子怎么会如此乐观，笑对曲折，笑对磨难。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笑过了呢？
“你叫什么名字。”两人同时出声。
“钱晰水。”少女道。
“孟长流。”少年微笑。
“原来我们的名字这么有趣，组合起来是 细水长流 呢！”少女静静地微笑。
“花开零落，细水长流。真好。”少年干净的笑着。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一直射进心底，不知是夏日的暖阳，还是少年的微笑。
医院里的嘈杂，少女又退回了之前的状态，不说话，那么安静。化疗，多么令人痛恨的字眼，满头青丝已经掉光了，少女头上戴着一顶假发，在茫茫人海的嘈杂里，她的眼神茫然，空洞，仿佛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一丝声音。
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两人目光相对，接着笑了起来。
少年费力的挤过来：“晰水！”
“长流！”晰水皱皱鼻子，“我觉得咱们是在玩词语接龙。”
“你来这里做什么？”少年问。
“化疗。”少女硬硬的从牙缝里基础两个字。
“我是来例行检查。”少年还是干净的笑，“我看你很紧张的样子，不要怕，习惯就好，我陪着你。”
“那，你检查的时候我也陪着你。”少女笑靥如花，“以后一起来医院。”仿佛这是逛街一般的简单事。
“好。”少年微笑。
少女第一次觉得原来化疗并不是这么难过，少年紧紧握住她另一只手，现在已经不必在意男女之间，生命都即将走到尽头，疼痛时汗流雨下，但一声不吭。
熬过一劫时汗流浃背，手却紧紧握住少年的手：“别走。”
少年的检查似乎更痛苦，他的双眼紧闭着，身体微微颤抖，少女第一次觉得想要关心别人，她和少年学到了更多。
结束时已经到了晌午，少年咬牙站起来，只觉得头昏眼花——低血压。
“没事吗？”撞上少女关切的眼。
“没事。”少年淡笑。
日子流水般划过，少女的手中越发的虚无，五十天，只有五十天了，少年好久没去医院了，他不会有事吧，她想去看他，可猛然间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从学校多方打听，得知了他的住处，更得知十八岁他的生日即将到来，同样是噩梦。
心脏病？
少女在心里想过，是不是需要换心？她不只一次动过把心脏捐给他的念头，感谢他在自己最迷茫的时候指明方向。
她来到医院，验了自己和他是否匹配，结果惊人地相似，少女静静地笑了，这是人生中送出的最大一份礼物。
少年的生日来到了，少女来到了那四合院，院落里种着一棵榆树，榆树下的少年坐在轮椅上安静的读书。
少女的心抽痛，没人记得他的生日吗？
“长流水。”少女微笑，这是她为他起的外号。
少年抬头，几天不见，他瘦了太多。
“为什么不去医院。”
“反正没有几天了，我想好好地活过。”少年依旧浅笑。
少女的眼睛发酸，她从不喜欢流泪，那是懦弱地。但是，看到少年在病痛中还给予自己安慰……
“生日快乐。”
少年的眼中一瞬间变了，有欣喜，激动，诧异，不解……
“从今天以后，你多活一天就是赚了。”少女微笑，“我的生日还有十天，不要忘了我们一起庆祝。”
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生日，而不会面对死亡。
“长流水，我要送你一个礼物。”少女掏出了一个信封，“不过要等我生日时再拆开。”
“我也有个礼物。”少年取出一个信封，“同时拆开——如果我还活着。”
没有生日蛋糕，眼前却是少女的长寿面，香喷喷很诱人，少女很少为别人做饭，只做给自己心爱的人。
少年少女很安静的吃饭，少女吃了满碗，少年的碗仿佛没被动过：“你吃得好少，再吃一点。”
“我饱了，这个生日我很开心。”少年笑道。
“开心就好。我走了。”少女站起身，却遗忘了一旁的手包。
少女走到门口，发现手包遗落在那个落英缤纷的树下，再回首，来到了那个院落。
少年的心脏抽痛着，眼前又是一阵阵的黑暗，仿佛没有力气支撑着，他知道，少女没有走远，他不可以叫出声，他怕她担心。
少女捂住嘴唇，倚在门框上看着少年紧闭双目忍受着无边的疼痛，一滴泪水还未到腮边就已经干涸，她不可以流泪。
长流，我把心脏给你，你要好好活过，我不是答应过吗，让我们一起看和花开零落，细水长流……
十日后。
少女安静地坐在院子里，双手紧紧地揪住轮椅的扶手，她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她希望少年还活着，从小到大，她从没有过如此在意一个人。她现在不得不坐上轮椅，等待死神的降临。
少年来了。
他没有坐轮椅，而是一步一步走过来。两人家相距不远，但少年走了两个小时。看到少女，他天真无邪的笑起来，放入充满了阳光与希望。
少女也笑起来，她从轮椅上站以来，扶着墙壁慢慢走向少年。
“长流，我爱你。”少女微笑，安静的笑在她脸上发出摄人的光芒。
少年微微错愕，吃惊地望着她。
“你让我感受到生活的美好，让我度过了最美好的一生。”少女的背后是一棵樱花树，淡粉色的花瓣飘飘扬扬的撒下。
“如果有来生，让我们一起看花开零落，细水长流……”
“晰水，我也爱你。”少年干净的微笑，两人久久的拥抱着。
少女觉得痛，五脏六腑都被蹂躏的痛，她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她也感谢自己此生最伟大的捐赠，少年还活着，他可以更好地活着，他会选择属于他自己的生活，他永远不会忘记钱晰水。
她的眼前真真黑暗，医院的病房中，她的双手紧紧攥住床单，昏迷过去。失去意识前，她仿佛看到了少年苍白的脸颊和明亮的双眸。
她没想到自己还会醒来，没想到自己的心脏还在自己的身体里，她的眼前只有他，他的眼中只有她。两人久久凝望。
“我还活着。”少女笑起来。
“你还好吗。”少年问。
“好得很啊！”少女调皮的笑着，奇怪，身体里怎么一点痛感都没有？
“你好好休养，会好的。”少年安静的说。
“不会，我的配型很难找。我已经赚了好多天呢。”少女笑得双眸流光溢彩。
少年不语，只是安静的笑，接着，晕了过去。
少女抱膝坐在手术室门口，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整整一夜，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少年却躺在里面，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完好，难道……
难道……
少年的配型……
手术室的灯灭了。
少女猛然跳起来。
“怎么样？”少女没想到自己的声音竟是如此喑哑。
医生摇摇头：“我们尽力了。”
少女一下子怔住了……两行眼泪缓缓流下，这一次，没有干涸，眼泪越来越多，汇成小溪。
“我能去看看他吗。”少女低声说。
走进手术室，少年静静地躺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留下一圈剪影，少女怀疑他只是睡着了，可睡着的人为什么没有呼吸……
少女的眼泪再次淌下，想起了那个温暖人心的午后：
…… ……
“我也有个礼物。”少年取出一个信封。
“打开它——如果我离开。”
…… ……
少女颤抖着手翻开了那具有少年独特气息的信封，淡淡的樱花气息，散播在这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
晰水：
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不在了，但是，我依然活在你身上。你的血液里是不是还有我的血呢？
对不起，我提前打开了那个信封，新的礼物太贵重，我真的接受不起。原谅我。
其实，在诊断出绝症的时候我已经绝望了，我想在学校中度过最后的时光，但我遇到了你，我发现原来我也是有价值的。我在我的时光中过了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不要难过，我要为我流泪。那是懦弱的，我还活在你的身上，我还没有死。
你说你爱我，现在，我再说一遍：晰水，我真的也爱你，真心的喜欢你。
我们的名字：细水长流。呵呵，这是个缘分，对吗，前世五百次回眸换回今生的一个擦肩而过，我真的很感激你。
如果有来生，让我们在樱花树下，一起看花开零落，细水长流……
你的长流水
绝笔
少女的信笺飘然而落，眼眶中泛起泪光，却没有流下来。她看着远处的铺满天际的阳光，安静的微笑，少年那干净的笑又荡漾在眼前。
“晰水，让我们一起看花开零落，细水长流……”
一起看花开零落，细水长流……
天空充盈着樱花的气息，天空的淡红色，勾勒出暧昧的华年
烟雨飘，清风摇，凭疾痴心般情长。
韶光凝望，又见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
今生缘，来世续，情何物，生死相许。
与君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情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愁，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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